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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心寒

  皇帝前腳走,後腳幾乎是同時,太後宮裏就得到了消息。


  ??皇帝當然是瞞著宮裏人走的,隻有禦前少數人知道,但是太後自然有她的消息渠道。在宮裏當了多年的女主人,即便是現在換了一批後輩後妃,禦前也換了一代人,可是太後想要知道的事情,基本還是能迅速知道。


  ??“娘娘,是不是要趕緊知會大爺那邊,讓安排人手保護好陛下?”心腹宮女焦急地低聲問。


  ??大爺,是太後身邊親近人對太後的侄子的稱呼,也就是簡國公府的世子,在皇帝登基之後掌管了一支禁軍。


  ??皇帝微服出巡,雖然必定有安保的安排,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安全問題自然要慎之又慎,就算是再派幾百上千的禁軍去保護也不為過。


  ??太後坐在寬大的書案前頭,以手支額,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眉心的皺紋也沒有展開。


  ??案上筆墨的香氣淺淺淡淡飄進鼻端,幾個大字端正穩妥,墨跡還沒幹透。以前是被先帝命令寫字修養脾性,現在沒人迫著了,太後反而自發喜歡上了這個事情,安安靜靜的不費心神,隻要專注地把一橫一豎寫好就是了,簡單,直觀,點滴的功夫都在裏頭。


  ??“娘娘?”宮女試探著提醒她下決定。


  ??太後微微睜了眼睛,問:“往哪個方向去的?”


  ??“往西邊。”


  ??“那就是去黃葉山了。”


  ??太後十分篤定。


  ??宮女一愣,繼而驚愕:“……不可能吧?”


  ??那不過是個小丫頭,還沒長開呢,可從沒聽說過皇上有這方麵的喜好啊。無論是以前在東宮時,還是現在,寵幸比較多的幾個姬妾都是身形窈窕眉眼豔麗的那種,連個清秀掛的都沒有,何況是個小丫頭,又怎麽入得了皇上的眼。


  ??太後也想不出所以然,可是,卻能確定兒子必定是去那裏了。


  ??自從上回一起用膳,見了兒子和那小丫頭之間的情形,她就知道沒那麽簡單。


  ??兒子以前也是見過那小丫頭的,當時可沒有什麽,如今卻……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沒什麽麵上的動靜,但是以她對兒子的了解,兒子的心裏頭一直惦記著呢。


  ??現在竟然還親自去了。


  ??“最近宮裏頭有什麽特殊的動靜?”太後詢問。


  ??宮女細想,“……也沒什麽,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爭風吃醋的小事,也不值得一提。說特殊談不上,不過要說好笑的事情,倒是那個蕭修媛最近一直悶著頭練唱曲子來著,然後到處堵截盼著偶遇皇上,昨兒可巧被她有幸堵著一回,讓她到皇帝跟前獻了個醜——還真是獻醜,皇上一支曲子都沒聽完就把她撂原地跪著,宮裏頭都傳遍了,她臊得沒臉出門。”


  ??太後聽了卻沒笑,直起身子哼了一聲,“那就是因為她了。”


  ??必定是她勾起了皇帝的心思,使得皇帝耐不住,去了西邊。


  ??太後吩咐宮女:“給她降成采女,搬到最遠的角落住著去吧,以後沒有旨意召見,宮裏什麽宴會朝拜都不用她參加。”


  ??宮女凜然,這還是太後在皇上登基以來,頭一次插手新一輩嬪妃的事情,而且一出手就這麽狠。


  ??從修媛降成了采女,是連降三級,九品采女是嬪妃最底層的存在,而且以後不許她參加宴會和見駕的話,就等於是打入冷宮了。


  ??“是。”


  ??宮女又提醒:“……娘娘,皇上那邊,還派不派人護著?”


  ??太後臉色沉了沉:“不必。他願意出宮隨他去,做了皇帝,他自能隨心所欲行事。可要是連自己的安全都護不住,考慮不周的話,隻靠著腦袋一熱就胡亂行事,那我護得了他一時,難道能護他一世?他自己的安危,自己護著就是了。若真是有什麽不測,皇族之中子弟還有很多,找個合適的嗣位!”


  ??宮女聽得膽戰心驚,也不敢再說什麽,更不敢勸。知道是皇帝早就傷了太後的心,而且是徹底傷了。


  ??簡國公府的四爺,太後最喜歡的一個嫡親侄子,嬰孩時候因為頑疾不能治愈,病得差點夭折,是太後抱進宮裏日夜照料,靠著太醫院和宮庫裏的金貴藥材把命給撿回來的。太後親手養了半年多,從還不會爬的小嬰兒把孩子養到蹣跚學步,跟親生的沒什麽兩樣。


  ??上個月在邊疆互市上,四爺跟幾個戎術貴族起了爭執,打傷了人家,引起那貴族部眾嘩變,事情很快平息,但是邊疆的官員狠狠參奏了一本,皇上竟然下旨讓四爺在互市上公開被執行杖刑,結結實實打了二十軍棍,當場腿上肉就被打爛了。軍中官職撤掉,還遣到最偏遠艱苦的營裏去當大頭兵,不許服侍的人跟著。


  ??四爺身邊缺醫少藥的,傷勢沒好利索又惡化,高燒昏迷,渾身潰爛,病得差點命都沒了,等簡國公派了親信醫官去救治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條腿壞了根基,以後是個瘸子了。就這樣,皇上還追究簡國公抗旨私下派醫官去照顧兒子的罪過,說什麽軍中無父子,簡國公身為主將竟然為了一個普通兵卒抗旨,乏了簡國公三個月的俸祿小懲大誡。罰俸事小,敲打是真,朝野上下都知道這是皇上在借題震懾簡國公府,警告母族。


  ??這個月,皇上連番動作,將西北和北疆的軍隊連番換防,武將也換了一批,簡國公賬下的參將倒有一多半是京城新派過去的。這是分簡國公府的兵權呢。而簡國公升任北疆主將,也不過是皇上登基之後的事情,將位上才坐了幾個月,就被這麽敲打防備著。


  ??而原本因為皇上原配妻子病重不能打理後宮,一直管著宮中事務的太後,也在那個時候被分了權,皇上讓兩個妃子協理後宮,親口叮囑太後好好休養身體。看似孝順,是為母親身體著想,可在那個時機提拔協理後宮的妃子,誰能不多想?


  ??原本,先帝遜位,皇上登基,是母子兩個一起協力的結果。


  ??誰想到幾個月而已,生死危機解了,一直懸在太後頭上的那把劍沒了,皇上又成了一把新的劍。


  ??而皇上在打壓母族簡國公府的同時,卻是極力在提拔妻族。


  ??原配太子妃一直纏綿病榻,皇上登基的大喜事也沒有讓其身體好起來,而且日益沉重。皇上大封了後宮,嬪妃們都在冊封禮上拿到了冊寶,唯有皇後還沒有拿到象征身份的金冊和鳳印,也因為病重沒有參加冊封禮。皇上口頭許了後位,大力提拔皇後娘家,宮裏人也都稱呼皇後為皇後,但是,立後的聖旨其實一直還沒寫。皇上說,要等皇後身體好了,給她辦一個盛大的立後典禮。可誰都知道,皇後好不了了,熬不過今年冬天。


  ??但皇上的許諾和提拔,還是讓皇後一族十分振奮,鞠躬盡瘁地為皇上賣命,並幫著打壓簡國公一係的勳貴老臣。


  ??朝中局麵複雜,宮女也不懂太多,隻是想著這幾個月以來的各種變化,替太後感到不值而已。


  ??都說宮裏女人隻要熬死了皇帝,熬成了太後太妃,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福薄的孤寂餘生,福澤深厚的尊榮不斷,頤養天年。作為幫著皇帝登基的太後,按理說本該大功告成,坐享尊榮了,可誰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呢。


  ??九龍禦座上走了一個陰晴不定的薄情丈夫,又坐上去一個城府很深的寡恩兒子。


  ??這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熬到頭。


  ??熬到頭也就是死的那天吧。


  ??別說太後,就是太皇太後,現如今不也是熬著麽。皇後雖然要死了,但不用在深宮裏熬,說不定也是福氣呢。


  ??宮女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抓緊去辦貶蕭修媛的事情去了。


  ??……


  ??馨宜這天難得睡了個懶覺,因為昨天晚上山裏刮風,吹開了沒拴好的窗子。窗戶拍在牆上,啪嗒一聲很大的響動,驚醒了馨宜。等白鶴從隔壁過來關了窗,馨宜就睡不著了,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合了眼,一覺醒來天光已經大亮。


  ??聽著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馨宜在床上懶了一會兒,又翻了幾頁書,才慢悠悠起床,洗漱吃飯。


  ??“清修”的日子沒人打擾,她有大把時間可以自己安排,最近身子好了一些,她重新提起畫筆畫菩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住在庵裏親近神佛,她覺得自己的畫技又上了一層樓,比之前畫得更有靈性了。


  ??而且速度非常快,以前三天能畫完的佛像,現在隻要兩個半天就能完工了。這天她吃過飯就給昨天畫了一半的稿子填色,悠閑而專注。


  ??皇帝一進庵堂後院的門,就看見簡樸的小房子窗戶大開,日光透過窗紗,將臨窗提筆的少女照得清清楚楚。


  ??她低著頭塗塗畫畫,根本沒察覺他的悄然靠近。離得近了,可以看見她素淨的臉上眉目如畫,小扇似的眉毛濃密地垂著,筆墨顏料的香氣伴隨著少女獨有的體香透窗而來,在周遭草木清氣中添了一股淡淡的甜香。


  ??“你是什麽人!”


  ??李姨娘從新修的跨院端著甜湯過來,見到一個陌生男人站在窗前,驚得差點把托盤給扔地上。


  ??她的驚呼讓馨宜抬頭。


  ??馨宜愣住,認出了隔窗的人,但是腦袋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按常理來說,那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怎麽了?”


  ??“什麽事!誰啊這是?”


  ??仆婦們聞聲相繼從那邊院子跑進來。


  ??隻是還沒等她們上前,幾個男子就迅捷又無聲地從前院衝過來,幹淨利落把一群女人都給推進了跨院。


  ??都是丫鬟婆子們,肯定是要喊的,何況還有母女連心怕女兒出危險的李姨娘。


  ??隻是她們叫了沒兩聲,就被男子們忽然亮出來的兵器給嚇住了。


  ??“誰喊,殺誰。”


  ??為首的人低聲警告。


  ??配上他們寒光閃閃的刀鋒和冰冷無情的眼神,大家立刻明白這是真的,不是嚇唬。


  ??所有人都閉了嘴,還有人直接嚇暈了。


  ??李姨娘哆哆嗦嗦地踮起腳尖,隔著男人們的肩膀往後院看去,要真是女兒有危險,她就算拚著死也會衝過去。


  ??馨宜被那些帶兵刃的隨從給驚醒了。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疼得嘶了一聲,才確信眼前的一切。


  ??連忙放下筆,她從屋裏出來,先隔著人對李姨娘安撫:“沒關係,越王爺認識他們,你們先回屋去,大概是有要緊事,等我問一問。快去吧!”


  ??她催促,並用眼神告訴李姨娘別輕舉妄動。


  ??仆婦們聽說是越王爺認識的人,雖然還是害怕,但總算鬆口氣,暫且壓下疑惑,聽命回屋。李姨娘磨蹭著不想走,哪敢把女兒獨自撂下麵對這些大男人。馨宜用力朝她皺眉,總算把她勸走了。


  ??她們雖然進了跨院屋子裏,但這地方安靜,距離又近,還是能聽見這邊說話的。


  ??馨宜放輕了聲音,上前先給皇帝行禮問好。


  ??然後問:“不知陛下來這裏做什麽?”


  ??“你覺得朕來做什麽?”皇帝反問。


  ??馨宜說:“臣女不知道,也不敢猜。隻是陛下說話聲音不大,想必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您來過。”


  ??皇帝低聲笑了。


  ??他不經過馨宜同意,轉身就進了屋。馨宜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可對方是皇帝,想進她房間又不需要經過她允許。此時馨宜跟在對方身後進去,不免又暗暗抱怨了一下這個世界的君權。


  ??她做慣了現代人,真不習慣有個生殺予奪的大神在頭上壓著。


  ??“你在畫佛像。”皇帝在書桌前頭站定,“這是什麽佛?”


  ??“藥師佛。”


  ??“怎麽講?”


  ??“藥師琉璃光王如來。”


  ??“哦?”


  ??馨宜不耐煩回答,隻得又敷衍了一句,“臣女身體孱弱,畫藥師佛來祈福去病。”


  ??“朕看你氣色不錯,看起來已經大好了。”皇帝上下打量馨宜。


  ??馨宜低著頭,“臣女病情反複,好一日壞一日的,每個定準,有時候發起病來會不省人事,十分凶險。陛下,您要不要先出去?臣女這個房間恐怕有病氣,怕是對您不妥,平日裏除了近身服侍的,其他人我都不敢讓她們進來,免得無端連累了人家。”


  ??馨宜逐客,並把自己的病症說得非常重。


  ??要是對方還不信,她不介意直接裝個暈給對方看看,就是顧慮著萬一對方趁機要帶她進京城救命,那可就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她現在還站著跟皇帝說話也是無奈之舉。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一個小女孩,怎麽對方就追到山裏來了。


  ??這種瑪麗蘇言情故事,她要是看電視時遇到了都不看的,覺得假,為什麽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了。難道真是穿越女的光環……


  ??“你會畫畫,什麽時候學的?”


  ??好在皇帝倒是沒有堅持留在屋裏,裏間外間走了一圈,這屋子小,擺設一目了然,連個屏風都沒有,可能是覺得沒什麽好看的 ,他從善如流地出去了。


  ??馨宜跟著,回答說:“自幼學的。”


  ??“自幼?誰教的?”


  ??“幼年時,母親請了畫師教姐姐,我也跟著一起玩,兩三歲時就學著姐姐玩畫筆。”


  ??“你畫工很好。”


  ??“不敢當,隻是畫著玩。”


  ??“若是玩,會送去鋪子裏換錢?”


  ??皇帝忽然這麽一問,把馨宜給問得一驚。


  ??原來皇帝暗地裏查過她了。


  ??她畫佛像賣錢的事情,身邊人都不知道,皇帝竟然知道。


  ??她想了想,說:“並不是為了換錢,隻是喜好畫神佛,可是若畫多了放在箱子裏存著反而不恭敬,不如送出去讓禮佛的人供著。”


  ??這樣解釋,免得皇帝挑刺,說謝家對她不好,還要她自己賺零花錢。


  ??皇帝淡淡地笑,好在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追究下去,又問:“你經常畫麽,除了神佛還畫什麽?”


  ??“花鳥,山水,差不多都畫一點,粗淺學過。”


  ??“你住在這裏,有沒有畫這裏的山?”


  ??“沒有,臣女身體虛弱,精神不濟,若不是為了祈福,佛像都不畫的,怕累壞了。”


  ??“這麽說來,若是朕跟你要一幅黃葉山秋色,你是不肯畫了?”


  ??馨宜默了默,恭敬地回答說:“陛下賞臉,不嫌棄臣女畫工粗陋,臣女自當竭盡全力。隻是身體弱是真的,若強行熬著畫,怕是頭昏眼花畫得不好,汙了陛下眼睛。隻能慢慢兒一點一點一筆一筆地畫,慢工出細活,不知道陛下容不容許?”


  ??皇帝笑問:“那你要多慢?”


  ??“看臣女這個身體的情況,怕是一幅三尺的工筆也得兩三個月才能完成初稿,再描摹,上色,調整修改,大概……”


  ??馨宜很是認真地想了想,回答說,“怕是需要到明年四五月份?”


  ??希望拖得時間長一點,到時候你把我忘在腦後才好。


  ??皇帝聞言大笑起來。


  ??顯然是驚動了跨院的眾人,馨宜都聽見那邊屋子裏的悉索低呼聲了。


  ??“你不願意畫就算了,桌上那幅拿過來給朕。”皇帝笑完了,隔窗指了指,吩咐道。


  ??馨宜不願意:“……那幅,還沒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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