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求助
大夫人滿腦子都是女兒在宮裏的事情，根本不餓，不過，跟馨宜聊天聊得心下不悅，馨宜看似乖巧地應著，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而且問什麽都是一問三不知的，再加上該說的話也都說差不多了，就結束了這場談話。
??馨宜暗暗鬆口氣，隨著大夫人一起回了前頭吃晚飯。
??飯後謝家幾位夫人都沒有停留，稍坐一會兒就離開了。四夫人本來想要留下來幫著打理一下內宅的事情，但是這宅子本就有管事嬤嬤照應著，從蕭莊宜上轎之後就一直在帶人歸置收拾，已經收拾得極好了，馨宜便勸著四夫人跟大夫人二夫人回謝家了。
??馨宜卻沒走，借口說還有事，要留在這邊一兩天。
??因為她剛從太後跟前回來，這裏又是太後的宅子，所以幾位夫人也不好追問馨宜留下做什麽，便叮囑她早些回去，離了她在這裏。
??其實馨宜並沒有什麽事要做，隻是因為暫時還不想回謝家，想要獨處短暫的時間。
??這些日子，不是跟著蕭莊宜在侯府裏鬥法，就是在宮裏頭雖然吃好喝好但是精神不敢鬆懈，她原本就不喜歡應對複雜人事，更喜歡憑著一雙手給自己掙一份好生活，過雖然辛苦忙碌但是充實快樂又踏實的生活。然而穿越以來，她這個身份，這些境遇，反而需要她成為一個安分守己的閑人，無奈地被強權和人事紛雜而左右。
??這就讓她非常累了。
??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她特別想能夠拋開這一切，舒舒服服不被打擾地待著。
??然而現在還不能名正言順的獨自單過，於是借著這所太後安置的宅子庇佑，她暫時偷個閑。
??不過，在偷懶之前，馨宜還有一件事要麵對。
??何姨娘和三少爺，沒有跟著幾位夫人回去，而是留下來了。等送走幾位夫人，馨宜就讓人把何姨娘叫到跟前來。
??何姨娘和兒子謝三少爺是昨天被三夫人帶來的，但是三夫人鬧事被拖走了，何姨娘母子就留了下來。他們低調得跟透明人似的，所以一時也沒有人在婚禮的忙碌時刻去專門安置他們，母子倆就這麽一直待到了現在。
??幾位夫人臨走時，何姨娘原本應該跟著一起走，但是謝三少爺忽然拉肚子，據說是一陣陣地疼，總要去茅房，於是就不能坐車顛簸。馨宜做主讓他們留下來，等好一些再回去。母子倆是三房的，三房沒有人在這裏，其他夫人也不願深管，大夫人倒是建議他們回家去，不過讓馨宜攔下了。
??馨宜坐在房間裏，李姨娘也在跟前，何姨娘領著兒子過來了。
??馨宜看了眼謝三少爺，笑問何姨娘：“需要我叫人請大夫過來嗎，我看情況好像不是很嚴重。”
??何姨娘和馨宜目光交匯，頓了一頓，忽然拉著兒子給馨宜行大禮。
??馨宜站起身，側過臉去避開。李姨娘上前把兩個人給拽起來，說：“你們有事隻管說，我們姑娘能幫手的盡力幫，但若是她做不到的，你們也不能逼她。她比三少爺大不了幾歲，還隻是個孩子。”
??何姨娘母子站起來，謝三少爺怯怯地抓著娘親的衣角，何姨娘慚愧地說：“李姐姐，是我冒犯了，請您看在我處境艱難的份上原諒我做事顛三倒四吧。眼下這個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我們老爺下了大獄，人都說是回不來了，主母又被送到祖籍地的庵堂去了，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我不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麽過活……”
??李姨娘說：“事情雖然是這樣，但是，你有難處隻管去求大夫人，或者求老太太，她們才是當家人，我們姑娘還小呢。”
??“姐姐啊，若是求大夫人能管用，我何必為難的？眼下家裏事多，老太太年事已高，我哪裏敢求到她老人家跟前去打擾她呢。”何姨娘歎氣。
??李姨娘明白她沒明說的話。
??其實大夫人麵善心苦，大家心知肚明，定然不會好好照顧這對母子。謝三爺夫妻這個情況，謝家上下沒有人會瞧得起三房，謝三少爺一個庶出的小孩子日後必定很難度日，而何姨娘身為妾室又有很多事不能左右，且有的辛苦呢。
??但何姨娘若是繞過大夫人去求老太太，就算老太太肯照拂，大夫人也定然懷恨在心，說不定會出手磋磨母子倆。
??李姨娘當然很同情何姨娘母子，可是，並不想馨宜受到牽累。馨宜在謝家本來也是寄居，有很多自己的難處呢。
??“真的不用請大夫是吧？三表弟拉肚子其實不嚴重？”馨宜再次確認一下，雖然知道何姨娘說兒子病了是托詞，但小孩子身體馬虎不得，得認真對待。
??何姨娘羞慚道：“不瞞姑娘說，其實，三哥兒沒拉肚子，是我為了留下來哄他聽我的，讓他裝病的。我這麽做不對，以後一定盡量避免這麽做。我給姑娘賠不是。”
??她蹲身福了福，又對兒子說：“哥兒，姨娘這件事做得不對，騙人是不好的，你可不要學姨娘，你是男孩子，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姨娘這都是沒見識沒能耐的婦人行徑。”
??倒是坦誠，而且考慮到兒子的感受。
??馨宜之所以肯駁回大夫人配合她讓她留下來，也是因為上次鹽水鴨的事情，知道她是個愛子心切的人。馨宜從小沒享受過母愛，對何姨娘這樣的母親就格外寬容些。
??聽到何姨娘這麽教導兒子，馨宜失笑：“姨娘前頭說得好，後頭可說錯了。什麽叫‘沒見識沒能耐的婦人行徑’？沒見識沒能耐的人，的確會做錯事，可不光是女子會如此，男子也是。何況女人打理家宅，男子在外謀生，這是分工不同，女人對外麵的事情了解少，不叫沒見識，隻是術業有專攻，反過來男子對內宅的事情還不甚了解呢，難道也能說他對家事沒見識？這世道，女子隻能被禁錮在家宅裏，不能出外闖蕩已經夠可憐了，咱們做女人的就不要自輕自賤，看不起‘婦人’了吧。”
??何姨娘連忙說：“姑娘教訓的是，以後我不這麽說了。”
??謝三少爺聽得愣愣的，睜大眼睛看馨宜。
??這位表姐的說法，跟學堂裏先生說的不一樣。
??可是，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呢……
??馨宜被小男孩注視，便對他微笑：“騙人雖然不對，但你姨娘所為也是迫不得已，是她此時此地能想出的比較合適的辦法。她做錯了，可是你不要怪她，她是出於對你的一片維護才要想辦法留下來找我商量事情的。她身份和處境所限，暫時隻好出此下策。可你不一樣，男孩子長大了之後可以在外闖蕩，有很多機會讓你成為有本事的人，人一旦有了本事，就能輕鬆解決很多問題。本事越大，能解決的困境越多，也不容易被人欺負，還可以保護想保護的人。所以，等你長大變強了，你姨娘再遇到為難的事情，就不至於像今天這麽無奈了，明白嗎？我說得容不容易聽懂？”
??謝三少爺目不轉睛地盯著馨宜，認認真真地聽著，末了重重點了點頭。
??何姨娘被馨宜一番話說的熱淚盈眶，沒想到自己這麽唐突馨宜還能體諒她，最感動的是還能教導她兒子。
??何姨娘連忙提醒兒子：“姐姐問你話，要說話，別光點頭。”
??“嗯，我聽懂了，我要好好讀書，努力變成二伯父那麽厲害的人，我姨娘就不會經常背地裏哭了。”小男孩眼底是熱切的光，不再像剛進屋那樣怯生生。
??他相貌酷似娘親，大眼睛直鼻梁，五官端正樣貌昳麗，可以想見日後肯定是個美男子，這時候滿臉稚嫩就顯得非常可愛。
??馨宜挺喜歡他的，笑容更溫和幾分，“那你可要說到做到，不要嘴上說說就罷了，或者讀書辛苦就放棄了。”
??“我說到做到！”小男孩很認真地保證。
??“大家坐下來說話。”
??馨宜讓何姨娘母子坐了，自己和李姨娘也重新坐下來。幾個人圍著圓桌，桌上有點心和熱茶。雖然剛吃過晚飯不久，但是那點心非常精致，是專為婚事準備的，比謝家平日吃的還好些，宮廷的樣式，謝三少爺年紀小，眼睛忍不住總往上瞟。
??馨宜將點心都推到他跟前，“別客氣，想吃就吃，咱們都是姨娘生的，你在我跟前不用拘束。”
??謝三少爺看看何姨娘，何姨娘鼓勵地朝他點點頭，他就乖巧謝過馨宜，拿著點心小口小口又認真又規矩地吃起來。
??馨宜剛才那句是為了讓他卸掉防備，見他肯吃了，隨即又補充道：“咱們雖然是姨娘生的，可是並不比夫人生的低人一等。同樣一隻鼻子兩隻眼睛，我們和人家差了什麽？什麽妻妾嫡庶，都是人為製造的障礙，當權的人為了方便統治，把天下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男人為了三妻四妾享受齊人之福，又懶得花心思處理家宅裏的矛盾，所以規定出了妻妾之別，讓女人自己治理女人，讓女人們自己鬥來鬥去，就沒精力反對他了。”
??一番話說的謝三少爺愣愣怔怔，李姨娘和何姨娘大驚失色。
??李姨娘伸脖子往門外看看，“我的姑娘，可別說這些奇怪的話！幸好外頭現在沒人，但保不齊一會兒有人過來，被人聽著可不好。這是什麽地方你亂說，萬一傳到太後娘娘耳朵裏怎麽辦。”
??馨宜不以為然：“要是機會合適，在太後麵前我也敢這麽說。”她知道太後那個脾氣，說不定還會鼓勵她這個離經叛道的說法。太後出身武門，平日私下裏言辭間，對文人規定的繁文縟節頗有不滿，一直向往著當一個平民老太太，拎著拐棍滿街走，想幹什麽幹什麽。
??其實馨宜的話，不是說給兩個姨娘聽的，她們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時改不過來，她是說給謝三少爺聽。
??謝三少爺的成長環境不好，現在又遭遇變故，以後跟著姨娘生活很容易變得怯弱自卑，甚至心理扭曲。趁著他還是個小孩子，馨宜給他灌輸點正向的思想，給他點信心。不然以謝三少爺的處境，不接觸點離經叛道的思想，心裏生出強大的信念來，還真的容易長歪，不是歪向仇恨和傷害別人，就是歪向鑽牛角尖自傷。希望他多思考多努力，長成心胸開闊的男子漢。
??“好了，咱們說回正經事。”馨宜打斷李姨娘絮絮的勸說，直接告訴何姨娘，“你來找我想辦法，幫你們解決日後的難處，可我雖然有個王妃姐姐，雖然有老太太的疼愛憐惜，還得了太後青眼，但眼下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真正能依靠的也不多，你該明白，我自己本身想要過得好也得花很多心思，做很多努力。”
??何姨娘慚愧地點頭：“我知道，姑娘的難處我明白。我厚著臉皮來求姑娘，也不是要賴著姑娘，我就是覺得姑娘聰明，辦法多，說不定能想出幫我們解困的辦法。要是您幫不了，我也不會怨怪您，本就是我給姑娘添麻煩了。要是您能稍微援手一二，我一定想辦法報答姑娘，絕不讓姑娘白費心。我知道姑娘幫忙不圖我什麽，可我心裏是一定感激，一定記著姑娘，說下輩子當牛做馬那都是空話，這輩子隻要有機會我就回報答您。”
??眼前的何姨娘，依舊美麗，卻和上回要鹽水鴨的時候稍有不同了。
??當時她還耍小聰明，還有妻妾鬥法的氣息在身上，可現在無助又隱忍。
??馨宜道：“我願意幫你。身邊交好的人都能過得好，我看著高興。可是我也得說，我現在也想不出什麽能幫你們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能想到的就是等回了府，在老太太跟前多提攜你們而已。”
??“多謝姑娘！這就已經夠了，已經夠了！而且您不必管我，我怎麽樣都能過，您隻要幫襯提攜三哥兒就行！”
??何姨娘激動地站起來就要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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