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交心
馨宜大方地坐下來陪太後吃飯。
??別人陪著太後一起用膳，都小心翼翼地偷偷覷著太後臉色，看太後要什麽菜，太後哪樣吃得少哪樣吃得多，不敢越雷池半步地戰戰兢兢，到頭來自己也吃不了多少。滿宮裏也就皇後偶爾來陪膳的時候，席上會歡快一些。
??但是馨宜卻是很實在地在吃飯。不是狼吞虎咽，吃得很規矩很得體，但真的是在吃。離得近的菜色她自己夾，離得稍微遠的，旁邊有伺候的小宮女，她看向那道菜的時候，小宮女會幫忙給夾過來，她也不推辭，就低頭吃掉。
??太後看了不由笑道：“對，就是這樣，踏踏實實陪我吃才好。我跟前可不缺侍膳的人，沒的再多找一個，我就是想有個人一起吃。昨兒晚膳時看你吃飯就香甜，那時候人多，沒想到眼下人少你也如此，可見是個實誠孩子。”
??馨宜朝太後微笑，說：“是您老人家這裏的飯菜好吃。”
??太後道：“你要是喜歡，可以經常過來陪我用膳。”
??旁邊的嬤嬤笑道：“太後喜歡實誠孩子。”
??一時吃完了飯，馨宜學著太後的樣子漱口洗手之後，和嬤嬤一左一右扶著太後離開用膳的小廳。太後說起昨天按揉完了之後睡得舒坦，馨宜謙虛地說：“是我從醫書上學的皮毛，原本不敢拿出來在您跟前獻醜，沒想到還真能有點小用處，能讓您老人家睡得踏實一些是我的榮幸和福氣，我不敢居功。您老人家抬舉我，我願意竭盡所能。”
??太後說：“你這孩子，也不必這麽自謙，做得好就是做得好。你們年輕小姑娘，喜歡玩鬧，在花兒啊朵兒啊胭脂水粉鮮亮衣服上留心，多半不喜歡陪著老婆子說話。你要是不嫌我這裏悶得慌，就常進宮來陪陪我，別等著我召你，你主動來我才歡喜。”
??這話，讓馨宜心中挺觸動。
??她沒想到太後會做出這樣的邀請。
??謝家剛獲罪，兵丁還圍著府邸呢，蕭莊宜那邊前途不明，太後卻許了她這樣的機會，讓她隨時可以主動進宮？
??這是什麽意思？
??馨宜不知道太後這個舉動，在皇帝那邊看來會是什麽意味。但是她瞬間就做了決定，答應下來！
??失去了這次機會，她就還是那個隻能困鎖深宅的小姑娘，遇到事情什麽忙也幫不上，什麽力氣也使不上。
??而太後，權利中心的人物，可以直接將她提升到掌權者身邊。
??不管她在其中是多麽小的小透明，可是，這是她獲得機會爭取未來的途徑，而且目前來看是唯一途徑。
??為她以後自由的生活爭取，也為身邊人爭取。
??於是馨宜笑著說：“您老人家要是不嫌我吃得太多，我倒是願意日日來這裏陪您吃飯，您這裏的飯菜真的很香，我昨晚回去之後還在感歎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吃到您這裏的飯呢，沒想到今兒您就召我過來。看來，我要把這點按揉肩背的小本事好好精進一下，真的讓自己有點用才行，免得等您最後回過味兒來，恍然大悟我原來是個騙吃騙喝的。”
??太後開懷地笑起來。
??“你這孩子，昨兒沒見你這麽多怪話，還以為你是個乖巧的，沒想到你也是個淘氣的。”
??馨宜笑道：“我大概有點淘氣？不過，不管淘氣不淘氣，我其實很喜歡跟長輩在一起待著，聽長輩說一些家長裏短，說些過日子的經驗。衣衫胭脂我也喜歡，漂亮東西誰不愛呢，美好的物件能讓人覺得日子富足舒坦，被這些好東西圍著，待在屋子裏做一天活計，和長輩一起說說笑笑，我覺得再好不過了。”
??這是回應太後剛才的玩笑，表明自己一定也不排斥和老人家在一塊兒，而且很喜歡這樣。
??太後問道：“你平日在家做些什麽活呢？”
??馨宜說：“有時候做針線，有時候畫畫，有時候做些小玩意兒，比如珠花、掛飾什麽的，過年的時候我跟外祖母跟前的姐姐一起做了幾棵花樹，把外祖母都騙過了，她以為是真花……”
??說到這裏馨宜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由露出真心的笑容。
??“……有時候也會下廚做點小吃食小點心，比不得廚娘們的手藝，就圖個新鮮奇巧。姐姐說，我這個年紀在家裏鎮日無事，總是胡亂鼓搗。”
??太後在內室臨窗的榻上坐下來，一邊聽馨宜說話一邊露出慈愛的笑容。
??“看來你每天過得很歡喜。”
??馨宜點頭：“是，每天都歡喜。還有一件事，我都沒好意思跟我姐姐說，跟您說了，您可別笑話我。”
??她漆黑的眼睛頗為期待地望著太後，太後不由笑著好奇道：“喲，這是什麽秘事呢？你說來聽聽。”
??馨宜笑容略轉忸怩，“總之您別笑話我就是了。其實啊，我……我私下裏跟我姨娘鼓搗一家小鋪子呢，和姨娘的親戚合夥的，希望能賺點小錢錢……您可別笑話我！我都沒臉告訴姐姐和外祖母，這是第一次跟人說起。”
??太後笑容裏多了兩分驚異，再次開懷地笑：“你果然是個淘氣的！”
??馨宜道：“說好了您別笑話我的……”
??太後和身邊嬤嬤笑了一會兒，問道：“那你轉了多少小錢？”
??“還……還沒賺到什麽，投出去的本錢還沒回來呢。”馨宜赧然，“不過，這是才開張沒多久的新鋪子，開張生意挺好的，我想應該很快就能回本，然後賺的都是利潤了，每個月總也有十幾兩銀子的進賬。”
??說到這裏，她連忙補充解釋道：“太後您可別誤會，並不是外祖家苛待我吃用，是我自己的一點蠢念頭，想靠自己給自己賺點補貼的。而且，我不怕您說我心思多，我從侯府裏轉到謝家生活，那時候年紀小不明白，這兩年長大了些，有些事就會想得多些。我覺著，花無百日好，誰也說不準眼前花團錦簇的日子就會遇到什麽難事，人都說男子要有本事，其實女子又何嚐不是。若是自己沒有本事養活自己，隻靠著家裏，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待在深閨，一旦遇到變故，女人的處境可能要比男人更難過。到時候，就算是長輩親眷想要百般疼寵，他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又怎麽顧得上一個小女孩子呢，也不過是眼睜睜看著孩子受罪而無能為力焦心熬肝罷了。要是這女孩子能自己撐起來過日子，甚至還能反哺親眷，總比大家都束手無策的好。所以，我就胡想八想的，想要自己有點小本事，能賺點小錢，為著以防萬一。那鋪子就是小打小鬧，我現在年輕，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大事，隻能從小事做起，慢慢攢經驗以後再做大。最近因為姐姐要出嫁，眼前事多，我還沒顧上那鋪子，也不知道這些天生意如何，等眼下的事忙完了，我還想繼續經營它。您老人家別笑話我，您就是笑話我，我也想做下去的。”
??馨宜絮絮地說了一套長篇大論。
??太後先還笑著，漸漸地聽住了，神色有些感慨。
??馨宜說完，屋子裏靜默了一會兒，太後幽幽地歎了口氣。
??“女人，不容易啊，難為你年紀小能想這麽多。你這份‘淘氣’的心思，淘氣對了地方。”
??“太後……”
??馨宜抬起眼睛，靜靜地看著對方。
??她說這些話，其實是在冒險，是要搏一搏的。但，也是赤誠的真心話。深宮裏女人能熬到太後的位置，必定經曆過常人所不能熬的許多事。
??她是在博取太後對謝家對蕭莊宜的惻隱，可，也是傾吐肺腑之言，跟眼前這位頭發花白的王朝頂尖位置的女人交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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