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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一往情深

  也只有秋天到,它才紅起來,它的紅是經過了春的孕育,夏的釀造,雷電的錘鍊,風雨的洗禮,才吐出紅來。它紅得謙虛謹慎,不亢不卑,一往情深。它不與碧桃爭春,不與榴花競夏,也不與金桂銀菊一比芬芳。它心平氣和,不惹群芳,專揀了百花凋謝的空檔,才火炬般的燃旺起來,一補秋山的肅煞凄清,使金秋變得像春天般的熱烈火紅。


  華子建很想做首詩,可惜他已經在紅塵中停留了太長的時間,那些文人墨客的特性早就被沉浮不定的宦海之路給淹沒了,所以他只是感嘆著,心醉神迷著。


  路不好走,雖然是深秋,但華子建扶著江可蕊還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華子建記得上次給妙風說過,準備讓市裡撥點款,再找幾個大款信徒化點緣,捐點善款,修一條盤山公路,直通到山上,這樣一來,燒香敬佛的善男信女們,上山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可以直接把車開上去。


  但是妙風沒同意,她說,那樣一來,一方面,徹底破壞了這山中的這份可貴的「靜」,另一方面,也破壞了來燒香拜佛者心中的那份「誠」,無「誠」無「靜」,這座山,和這座聚春庵,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華子建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是啊,在西藏,人們朝拜,都是要從家門口一直跪拜到布達拉宮的哦。


  上到了半山腰,然後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台階,沿著一片竹林蜿蜒而入,竹林的深處似有潺潺流水悅耳琴聲。


  江可蕊說:「聚春庵在這竹林里?」


  華子建點點頭:「是的,我們沿著這條石板路走過去就是了。」


  於是華子建便和江可蕊攜手踏上那青青的青石板,一直往那曲徑通幽處走去,身後是早就累的氣喘吁吁的劉主任跟著,累是累了一點,不過他今天的心情是很好的,這樣近距離的陪伴華市長,這很難得。


  走不多時,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白牆黑瓦的古庵掩映在蒼松翠柏之間,一扇大門敞開,門內院落中一鼎香爐燃著裊裊煙霧,門前一座石碑,上刻六個大字-——「南無阿彌陀佛」。


  江可蕊忽然笑起來。華子建問她:「笑什麼啊?」


  江可蕊指著那塊石碑說:「你知道『阿彌陀佛』的意思是什麼嗎?」


  華子建搖下頭說:「是什麼啊?」


  江可蕊忍不住格格地笑:「阿彌陀佛,就是『我沒頭髮』,呵呵。」


  「鬼丫頭,這是誰告訴你的?簡直就是瞎胡扯嘛。」華子建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網上的,你看,是不是有點像方言版的『我沒頭髮』?」江可蕊笑著說。


  華子建搖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什麼都可以拿來搞笑。」


  江可蕊歪著頭看看華子建說:「大叔,哦,不對,大爺,你很老了嗎?」


  華子建伸出手作勢打她,她一邊笑著一邊躲,嘴裡還在說:「趕明兒給你買根拐杖好嗎?」


  華子建說:「好啊,你至今還沒有給我買一件禮物呢,買根拐杖我現在用不著,到老了拄著它,還可以經常想起你的好。」


  這句話一說出來,華子建的心裡忽然就一真的漣漪:是啊,許多年後,自己和江可蕊都老了,那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呢?


  身後的劉主任看著這華市長兩口子打情罵俏,自己在後面也嘿嘿的笑著,不錯,今天效果真好,看來不僅讓華市長心情愉悅,連江局長都是高高興興的。


  不過江可蕊聽了華子建這話,也不笑了,神色黯然下來:「唉,我們要是都不老,永遠都是現在這樣子,多好!」


  華子建嘆口氣:「自然規律,誰也無法逃過。」


  「所以,」江可蕊說:「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生的快樂是有限的,人生快樂的時光也是有限的,在還可以享受快樂時光的時候,我們就要盡情地享受,不要留下任何的遺憾。」


  華子建搖下頭:「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有什麼不好?難道要等到行不了樂的時候來後悔?」


  「難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人生哲學?」


  「有什麼不對嗎?你不贊成?」江可蕊瞪著華子建問。


  華子建看看江可蕊的臉色,立馬改口:「不,我贊成。」


  「這就對了,說明你還沒有老嘛。」江可蕊笑著調侃的說。


  「但是-——」


  「別說但是,但是,人生該做的事,還是要去努力地做,否則,快樂的基礎又從何而來?這道理我早就懂啦!」江可蕊沖華子建調皮地眨眨眼睛。


  其實華子建也是知道的,江可蕊不過是隨口發發感慨而已。


  這時一縷琴音,如行雲流水一般飄了過來,江可蕊側耳聆聽,說:「這是誰彈得曲子?不像是音響里放出來的。」


  華子建轉過身,循聲望去,只見竹林掩映出依稀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人影,華子建指了指人影處,對江可蕊說:「你看,彈琴的人在那兒。」


  「那我們快過去看看啊。」江可蕊拽著華子建的手往那邊走去。


  轉過一叢翠竹几樹松柏,只見一片如茵的綠草坪上一位女尼正在捻指彈奏古琴,旁邊的紅木桌上還放著幾隻瓷杯一壺香茗。


  江可蕊說:「她是誰啊?」


  華子建說:「她就是這蓮花庵里的妙風師傅。」


  江可蕊有點驚訝:「她好像還很年輕哎,怎麼出家當了尼姑了啊?」


  「她今年還不滿三十歲。」


  「她長得很漂亮哦。」江可蕊在讚歎著。


  這時,妙風師傅終於一曲彈完,也抬頭看見了華子建他們,華子建注意到,當她看到自己身旁的江可蕊時,那目光和表情,都似見到天人一般,先是驚奇、驚異,后又變為感嘆,再而浮現出許多親切與柔愛,就如同是姐姐對妹妹的那一份溫柔。


  她站起身,看著江可蕊,目光如一泓清水,江可蕊也看著她,兩眼水汪汪亮晶晶的,裡面蘊含的更多的是好奇。而且,令華子建驚訝的是,江可蕊在妙風師傅的目光中,竟然輕輕地放開了自己的手,緩緩地向她走去,猶似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吸引。


  華子建立在原處,靜靜地看著她倆,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妙風真的很不簡單啊,不僅能吸引住男人,連女人都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師傅你彈得一手好琴。」江可蕊說。


  妙風微微一笑,以手示意蓮江可蕊坐,然後說:「你就是江局長?」


  江可蕊說:「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噢,一定是那個人告訴你的吧?」


  華子建走過去:「這麼一會兒,我就成了『那個人』啦?」


  妙風給他們幾人倒上兩杯茶,她微笑著說:「我們雖然是住在山上,但也還沒有到不問世事的地步,江局長早在新屏市聞名遐邇了。今天一見,果真生的天人一般。」


  江可蕊微微一笑,對這樣的誇讚並不排斥,倒像是很受用的樣子,說:「其實師傅你也長得很漂亮。」


  「阿彌陀佛,佛門中人,漂亮與否早就沒有意義的。」


  江可蕊說:「也不是啊,你長得這麼好看,我都捨不得離開了。」


  妙風一笑說:「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其實都是一種偶然,彼此過分的親近,最終的結果,都只能是苦痛,要麼因為不和而帶來苦痛,要麼因為不能在一起而受離別之苦,所以江局長還是不要經常來的好。」


  江可蕊想了好一會,點點頭:「我好像有些懂了,可是,人的感情,有時是不受理智支配的。」


  妙風說:「感情和理智,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上的兩種事物。」


  她端起茶來,「好了,不深究這個話題了,任何話題深究起來,最後都不免是一種虛妄,喝茶吧,華市長,看看我最近配的這種茶味道怎麼樣?」


  華子建端起茶杯:「好,喝茶。」他微微的抿了一口。


  妙風擅長自己用各種原料調配出各種口味的茶來,既可享受這個大自然給他們帶來的美好的味覺享受,又可獲得某種對身體的保健作用,可謂一舉兩得,不過在這個時候,華子建又不得不想起那次在這個山洞裡,自己差點讓妙風迷倒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同時,華子建心中對妙風也是很感通同情,本來這是一個一心向佛的女子,卻在這繁花似錦的世界里,不得不做出很多違心的事情來,這真的是一種悲哀。


  華子建喝一口茶,茶在口中,先是微苦,繼而是一種清涼的甜愈漸瀰漫開來;先是一種帶點兒藥味的香,繼而是一種淡淡的花香飄漾開來,華子建點頭:「嗯,不錯,這味道使我想起了上次我在你這裡品嘗的那壺茶,與此截然不同,那是一種大苦然後大甜,大葯而後大香。」


  妙風瑩然一笑:「你不覺得,人生,有時又何嘗不是如此?大喜而大悲,大苦而大甜。」


  說這話的時候,妙風也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回首一看,真是百感交集,好在自己最後遇到了一個好市長,不然真的不知道最後自己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成佛那是肯定不成,成妖倒是很有可能。


  華子建端著茶杯,問:「那麼,今天這茶呢?」


  「平淡中有著淡淡的美好,這何嘗不是另一種人生?」妙風伸出一根蔥蔥玉指,在琴上撥出了一個音符,咚的一聲,猶如水滴清潭。


  江可蕊一直沒說話,華子建覺得她在見到妙風之後,忽然有了一種少有的嫻靜,華子建說:「可蕊。」


  「嗯?」她彷彿才從另一個世界回過神來。


  「在想什麼呢?」華子建問。


  「我在想,」江可蕊幽幽地說,「每個人都在追求快樂,可是,快樂究竟在何處呢?」


  華子建不知她的小腦袋瓜里此刻竟在思考這麼深刻的問題,一時無以回答。


  說老實話,華子建一直認為,人生的快樂與不快樂,是相對的,就看你用什麼樣的心態去對待和感受,華子建看向妙風,她總有更精妙的答案。


  妙風看看華子建,眼睛里仍如一泓清水,她微呷了一口茶,輕輕說道:「人生的本質其實都是勞苦的,如果不去自己尋找一點快樂,那麼人生也就根本無快樂可言,因為沒有人能給你快樂,快樂從來就不是別人給的,如果把快樂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到最後收穫的都是失望或痛苦,但是,這種尋找,又不可太過火,否則,就像上一次的那種茶,大甜而後大苦,大喜而後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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