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生產力的時代
這些,因為是工作布置,略嫌還可理解,頭痛的是職業教育或道德引導,那些翻來覆去卻千篇一律的說法,才讓人無法容忍,而中國任何機關和組織,最有興味的,也是領導們最熱衷的,恰好就是這些聽來無比嚴肅,內容卻千篇一律的東西,在追逐生產力的時代,這又算一種變異的怪胎。
說到底,奇怪而荒唐的體制必然孕育出超乎尋常、詭異深邃的社會生態和人群!
當然,會議的精神,華子建是聽懂了,也聽全了的,但這和他都沒有太大的關係,他的到會僅是種尊重性的擺設,即使全市長親自到會,也無法左右會議的議題,也只能是一種擺設。華子建也是很理解的,也是,參加中國上上下下那些多如牛毛、聲音完全只有一種的會議,你只消工作一年以上,就應該有一种放之皆準的經驗——眼睛空洞無物仰視、假裝態度恭敬地聽主席台上領導的講話,然後,走逑了。
但是,今天的會議,因了大小企業老闆雲集的緣故,華子建竟然無法走成。
會議結束前,主持會議的尉遲副書記就當場通知,將在政府賓館共進晚餐,為了增進友誼和交流,希望大家不要離開。
免費餐,大抵多為不吃白不吃,所以也沒有幾個人離開的,華子建散散淡淡走進富麗堂皇的賓館,他想著其他的事情,就走了神,腳不經意地就踩著前面一個人。
他急忙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這個身材顯得高大的人卻面帶微笑,說:「華市長,沒關係啊,你又在想工作了吧。」
倒使華子建很吃驚,一看,原來是自己幫著征過地的張老闆,華子建就笑著說:「怎麼,張總今天也來開會了。」
張老闆笑笑說:「連華市長這樣的大忙人都拉來做託了,我也沒躲過了。」
兩人都呵呵的笑了起來,一直就走在一起,到了餐廳就坐時,華子建熱情邀請張老闆同桌。雖是華子建喝張老闆接觸也不算太多,但華子建從直覺還是感到這個張老闆人不錯的,隱隱覺得這人可以接近、探究和交往。
席間,在熱鬧進行中,華子建問起了張老闆最近那面工程的進展情況,借著話題的鋪展,兩人就天地聊齋地說了開來。
很多時候,華子建都認為,這些年富起來的新一族,多是一些酒囊飯袋、志趣低俗、爭金斗銀、比闊說狠之輩,沒成想,借著一定量酒精的作用,在短短交流里,倒讓他倍感吃驚。
原來張老闆談鋒甚健,內容也非常寬泛,涉及老莊、孔孟和西方哲學,對當代社會政治的、文化的特別有獨到見解。
但仍令他意外的是,作為當下熱門產業的老闆,一個應當惟利是圖的商人,張老闆對怎樣財財相生的經濟門道、賺錢技巧及至他的經歷和出生卻避口不談,只是一味地說些與商場、與金錢無關的東西。
一般情況都是這樣,話投緣,在朋友和知己的路上,就近了許多,他們儼然就成了朋友。
但第一次這樣的談話,始終在華子建心內留下迷團,善解人意的華子建終歸沒有冒失到試圖撬開別人的心靈窗戶的地步。
但張老闆的眼裡卻發出閃亮的光,說:「華市長,你的憂鬱很深啊,可以說說是為什麼嗎?」
華子建彷彿被窺探和透視了一般,說:「張總,你怎麼這麼說?」
「從我第一次接觸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這點,我肯定,有一首宋代的詞很符合你的心境」。他隨即吟誦起來——「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華子建怔呆了,也完全被完全震住了,因為這樣的心緒和境遇,真的時時纏繞自己,到了這種時刻,彷彿不經意的一句話,突然就把自己打懵了,當時和今後的一生,都將會在邊行邊歌的旅途中思索與回味:這是我生命最好的註解和無以躲避的讖語嗎?
華子建承認,自己是身上長滿了沒有邊際、亟待飛翔的翅膀,但在現實的條件下,集體特別是組織的力量和觀念都會非常輕鬆把它折斷,使自己失去思考、運動的可能和力量,乖乖隨了大流,如潮而涌,隨潮而落,以至於匍匐慢行。
喜歡對現狀和僵硬體制進行思考和質疑的華子建,處境就這樣可想而知。
旋轉著手中的酒杯,盯著張老闆,華子建目光迷離,欲說還休,終歸只能沉默無語。
這次和張老扳的談話,讓華子建對張老闆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也為他下一個修建廣場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但吃飯的時候,華子建沒有談起這個話題,他只是心中有了這個打算,要把新屏市的中心廣場做成新屏市的標誌工程,承建方是很重要的,沒有一個好的承建方,最後肯定會出現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
華子建這個想法和誰都沒有去談,在第二天開城建規劃會議上,華子建只是談了自己和全市長商議的想法,讓大家集思廣益,談談新思路,說說好建議。
最後華子建說:「現在這還只是一個想法,所以我請今天到會的各部門,回去以後在研究一下,儘快的拿出各自的方案來,而你們的方案將是下一步展開項目的一個基礎,大家都要重視起來……」
當然,對於這樣的項目,大家是沒有太多的反對聲音,這些部門吃的喝的都是要靠項目才有,項目越多,項目越大,相對於他們來說,利益就更為豐厚。
但會上還是有人提出了一些擔憂,第一個問題就資金問題,規劃局的黨局長不無擔憂的說:「華市長,錢從何來啊,這可是硬頭貨,特別是廣場這樣的項目,他和房地產開發還不是一回事,房地產開發拆了爛房子,蓋起了更高,更貴的好房子,所以是有利可圖的,但廣場,完全是標誌性的公益項目,最後沒有利潤可言,只怕財政上很難拿出這麼大的一筆資金來。」
其他的幾個局長也都有些擔憂這點。
對這個問題,華子建也是早就考慮過,昨天開會之後,華子建還專門找全市長談過這個問題,但全市長的態度很堅決,說資金是可以分成幾個方面解決,市裡拿出一點,下面各縣區在擠一點,省上也可以要一點,他讓華子建放開思路,不要擔心錢的問題。
但華子建心裡還是要擔憂的,此刻幾個局長一提出來這個問題,華子建心中有顧慮,可是絕不能表現出來,自己一猶豫,下面肯定就不把這工作當成一回事了。
所以華子建胸有成竹的說:「資金這一塊大家不要擔心,全市長已經有了一個統籌的規劃,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怎麼把這件事情立起來。」
局長們雖然是心有疑惑,但看華子建說的如此堅決,也都半信半疑沒再說這問題了,都表示回去之後馬上專題研究這個項目。
開完會,華子建就接到了仲菲依的一個電話:「子建,你們的養殖款剛才廳長也簽字了,明天就能下去了,你是不是抽時間來好好請我一頓啊。」
華子建當然高興了,說:「謝謝,謝謝仲處長。」
「又來了是不是,在這樣叫我,我就繼續扣兩天款子。」仲菲依嬌聲嚇唬著華子建。
「我的仲同志啊,你就不能對我客氣一點,好好,以後不叫你名字了,請客的事情沒問題,等我到省城了一定隆重的請你。」
仲菲依笑笑說:「還想把我灌醉是嗎?我可是不上當了。」
華子建說:「我們不能這樣耍賴皮吧,那天可是你自己要喝那麼多的,一點都不能怪我吧?」
仲菲依強詞奪理的說:「那你不能攔住我啊,讓我頭疼了好幾天。」
華子建苦笑著自言自語的說:「我攔得住嗎?當時你和老虎一樣。」
「你說什麼,華子建,你說什麼,誰是母老虎?」
華子建頭就大了,忙說:「你什麼耳朵啊,這話你都想的出來,我能這樣說嗎?我能這樣說嗎?」
華子建只能是拿出了自己嘻嘻哈哈的扯皮手段,這就讓仲菲依毫無辦法了,兩人扯了一會,才掛上了電話。
坐了一會,華子建就給畜牧局的李局長去了個電話,把財政廳明天撥款的事情給李局長通知了,讓他準備好款到之後的後續工作。
李局長也唯唯諾諾的連聲答應著,還順口把華子建誇了好一會,把他說的和一朵花一樣,華子建心中也是蠻有成就感的。
這李局長的看家本事之一就是能把諂媚修鍊成一種別人難以察覺的藝術,說到諂媚這詞,似乎認人人厭惡,但在現實中,由於每個人身上都有人性的軟肋,諂媚只要能做到入其軟肋並掌握分寸,那麼它就似乎無往而不勝。因為在接受諂媚的過程中,受者會體會到一種難以言狀的舒暢感,相當於一種心理上的色~情按摩。
華子建在李局長這種色~情按摩中差一點就暈暈欲醉了,但他還是想到了上次給李局長說過的那個問題,就說:「嘿嘿,老李,你不要再誇了,那樣我會驕傲的,說點正事啊,上次讓你還的那三十萬元要款經費,你給人家還了嗎?」
李局長毫不猶豫的說:「還了,還了,華市長也太小心謹慎了,這是明帳,誰也不敢挪用,你放心好了。」
華子建也就沒再當成一回事情了。這樣過了幾天,下面對新建廣場的事情都拿出了方案喝規劃來,華子建就把所有的資料整理了起來,關上門,認認真真的構思起來,希望能拿出一份全市長和冀良青書記都能接受,滿意的方案來。
辦公室的王稼祥和鳳夢涵當然也少不得要幫華子建忙一陣了,什麼整理資料,列印,修改,收集數據,預算費用,這一通忙活,讓政府辦公室都動了起來。
全市長知道華子建在為自己使勁,所以也是大開綠燈,很多可有可無的會議啊,招待啊,應酬啊什麼的,都幫著華子建擋了,讓華子建專心致志的做項目規劃。
王稼祥忙是忙,不過他沒有參與到具體的設計方案中來,他就是協調辦公室手下的人,協調需要外聯要數據的一些單位,這數據也真是很多,光預定的廣場位置拆遷的房屋統計,都讓辦公室的好幾個人帶上房管局的幾個人,忙了好幾天才摸了一個大概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