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十三章 義陵相認
那就是他去宮殿前,馮異曾說的話,陛下不一定殺他!
這麽多次他被綠林軍逼的走投無路,可是最後時刻陛下從不曾要他的命,甚至百般維護。他現在可以肯定,陛下根本就是不想殺他!可是為什麽呢?他想不明白。
若說他顧及悠悠眾口,可是綠林軍已給了他那麽多的借口,這些借口已經夠他死好幾次了。
若說他對自己的兄長劉縯愧疚,可是這有可能嗎?!帝王之心,想來堅硬無情,不擇手段!
他想著,然後怔怔的抬起了早已跪的酸疼的雙腿,向殿外走去。
回到府邸,他仍處於迷茫狀態,直到看到府中焦急等待的馮異。此人一直在府中等候,現在看到劉秀平安回來,一直緊張的心才算放下。
劉秀對他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此恩未報,怎可恩人已不在?!
“馮兄……”劉秀一看到馮異就要跪下,“多虧馮兄指點,小弟才多次化險為夷!”
馮異拉住劉秀,趕忙止住,“主公,您當日在潁川父城生擒屬下,卻放屬下歸去。屬下當時早已決定要誓死追隨於您,為您效勞,解您之憂,現在都是屬下應該做的!”
劉秀感動的點了點頭,片刻,他才恢複如初道:“馮兄,陛下真如您所言,並未殺我!”
馮異眉頭皺了皺,然後問道:“陛下可有何異樣?”
劉秀想了想,才搖搖頭。
馮異隻能歎道:“這件事隻能以後從長計議了。”
這邊死裏逃生,歡快之極,而綠林軍對劉玄失望中,又得馬上趕往武關。
翌日,王匡與眾將士齊聚在宮殿外,一切行李準備就緒。
王匡拉著梁安的手道:“安,我很快就回來了,你在洛陽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梁安微微不舍的點了點頭,一如王匡北攻洛陽,王匡不願帶上他,梁安心中明白也未向王匡提及。
“還有……”王匡笑了笑,眼中有疼惜:“不要像上次那樣,在城下等我了。”
“嗯。”
王匡走了,軍隊轟轟烈烈的向西前進。
洛陽城,又隻留下陛下和他,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末等將領。
梁安想道這,突然就皺起了眉頭,他想到了在遷都途中,劉玄將他拉至樹林的深吻……
然後,他轉身回王匡府邸,幸好,王匡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也不用每次見到劉玄,每次感受那種奇怪詭異的感覺……
是夜,梁安躺在床上,軟被細錦,屋室幽雅,遷都洛陽後,他是第一次睡的住的有了很大的改善,如前世一般。
洛陽確實是繁華之地,隻是他心中心係的是長安。那裏有著和那人一切的回憶……
所以,即使睡在那麽好的床上,他依然睡不著,睡不安穩。
梁安翻了一個身,然後默默在心中念著兩個字:義陵。
第二天,天色還早,他己起床,然後就邁出了府邸。
明媚的陽光,忙碌的百姓,洛陽仿佛從未經曆過戰爭般,熱鬧喧囂。
梁安走向一個賣菜的老大爺和善的問道:“大爺,您知道義陵在哪嗎?”
“義陵?”大爺迷茫的望著梁安。
梁安再次道:“對,就是安葬漢哀帝的地方。”
那個大爺頓時渾然大悟,卻是搖搖頭:“那種地方,小少年,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那是皇家禁地!”
“我知道,大爺,您知道在哪嗎?”梁安確是執著的問道。
那個大爺看著他,無奈的仔細回憶,片刻,才微微皺眉道:“好像在西岐地區,不在洛陽的,要走好久的。”
梁安點了點頭,然後立刻向府中奔去,從馬廄牽的一匹馬,就像北疾馳而去。
他心中歡喜,直到天黑才發現,已經一天未食半點水糧,口幹舌燥,饑腸轆轆,而路途依然遙遠,他壓抑住心中想要立刻飛到那人身邊的心情,就近尋了一個客棧,就睡下。
隻是,他一睡下,夢中總是看到一個頭戴十二旒冕冠,身著黑紅裘服,王者之氣的人向他走來,麵含笑意。
他耐不住……耐不住想要立刻見到那人心情,即使知道那隻是一具屍體,他甚至進不了陵墓中,可是,他就是想要看看他,想要離他近一些。
陛下,臣好想你……
他眼中的淚滴落在枕頭上,然後他立刻起身,穿起衣衫、鞋履,就往馬廄跑。
天色未亮,郊野中不時的有冥火閃過,陰風陣陣,他心中急切,就已上馬,繼續向著西岐而去。
西岐城下,人來人往,百姓穿著粗鄙的衣衫卻皆是滿露憂愁。
他下了馬,就向一個年輕的少年問道:“請問您知道義陵在哪嗎?”
那個少年頓時驚訝的看著那個人,一臉外鄉口音,那人眸中升起些警惕,微微不豫的對著梁安道:“你去那幹嘛?!”
梁安遲疑了下,道:“有些事情。”他總不能跟別人說他是去看漢哀帝吧。
那個少年卻一臉鄙夷不屑的道:“是去盜墓的吧!”
梁安一驚,那個少年繼續道:“我勸你還是不用去了,那裏麵機關重重,好多人都是有去無回。”
“我不是去盜墓的!”梁安道。
那個少年也不和他爭辯,抬起食指像東南方向指了下,然後道:“沿著那條路,一直走!”
梁安拱手稱謝,牽著馬就要往那個方向去,突然又停住,眉頭深皺,眼中流轉的哀傷讓那少年一怔。
明明眼前這個人,與他年齡相若,可是眼中卻如殘燭燈滅般。
可是那個少年,立刻醒悟過來,以為麵前這個人故作深沉,又聽了自己的話貪生怕死,於是更為譏諷的道:“怎麽?不想去了?!”
梁安望向少年,仿若看不見他眼中譏諷,他早已不是那個因為別人一句話就難過許久的嫩頭小子了,他隻是依然禮貌的問道:“你可知有多少人盜墓?”
他說了一句,又狠狠的攥緊了身下的手說出了下麵的話:“有人盜成功嗎?!”
陛下,難道您在地下都不得安穩?!
梁安心中一陣陣的抽痛著。
“我怎麽知道,每年那麽多人去!”說著,那個少年眼中也沾染些不屬於他年紀的哀傷:“不過大多數都是有去無回的。這年頭若不是被生活逼的實在不行了,誰願意去盜墓、去送死?!”
梁安怔了下,然後點了點頭,拱手告辭,就牽上馬向剛才那個少年所指的地方走去。
那個少年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搖搖頭,因為這可能是這個人在人世上的最後一麵了。
梁安一直走,走到了郊野,四處再也聽不叫一絲喧囂的聲音,他慢慢踱著步,馬兒也變得非常安靜,他走在平地上,一點點的看著遠處的高山顯映出來。
終於,他走到了那個山下,偌大的墓碑上漢哀帝三字,仿佛將他心裏所有的哀傷激起。
他手中的韁繩鬆開,向那個墓碑奔去,跪倒在墓碑下,將頭靠在碑上,眼淚簌簌沿著碑紋向下劃去。
“陛下!——”淒厲哀涼,極其的哀傷悲痛。
百物靜寂,回響著他的聲音,鳥兒聞聲撲哧的飛起,在空中盤旋。
過了許久,一雙腳踏著軟軟泥地上,在梁安腳印旁,印下一個個新的腳印。
那人站在梁安的身後,看著他動情哀傷之極,心中亦是陣痛,突然他笑容春風,輕輕對著梁安道:“聖卿——”
梁安倚著墓碑的身子一顫,他緊閉的眼睛睜開,晶瑩的淚珠閃爍在睫毛上,他怔怔的極其遲緩、不敢相信的回頭,淚眼迷蒙,他看不清楚那人,那人亦是背著日光,梁安刺眼的眯著眼。
一隻手卻攀上他的麵龐,將眼旁的淚水劃去。
那人彎腰而下,擋住了刺眼的光芒,指尖極其溫暖的觸到了梁安的麵上,他終於看清了,是劉玄,他目如秋水,手若春風,麵如冠玉,他輕輕的對著梁安再次啟唇道:“聖卿——”
梁安身子再次顫了下,睫毛也跟著根根顫抖著,梁安不敢相信的緊緊抬頭望著劉玄,“陛下——?”
“是朕。”劉玄蹲下身子。目光的柔情一下子仿佛要淹沒一切。
他話音剛落,梁安就衝進了劉玄的懷中,劉玄措手不及,他的衝進太大,仿佛前世今生所有的思念都融於其中。
劉玄一隻手抱住他,一隻手撐地,才勉強的支撐住他。
過了許久,劉玄才和梁安站起,鬆掉了韁繩的馬兒早已不見了蹤影。
劉玄卻明白的笑道:“朕帶了馬車。”
馬車上
梁安微微平複了些心情,隻是心中的喜悅依然如一個個小泡般在心裏到處亂跳,四至五髒皆是極其的歡愉。
他靠在劉玄的懷中,睜著眼睛看著他的麵孔。
真好,他也沒有死!
突然,他想到了他曾經就問過陛下是否是他心中的人,為何陛下那時未點頭。
“陛下,您為何現在才認臣?”梁安疑惑問道。
劉玄怔了下,手中抱住梁安的手莫名的緊了些,卻隻是極快的一瞬,隻是梁安還是察覺到了。
“以後告訴你,好嗎?”劉玄溫柔問道。
梁安點了點頭。
隻要那人在自己身邊就好,他曾說過,隻要那人還活著,他一定不似前世那般與他相爭,一定好好的把握時間和他在一起。
他極其甜蜜,在那人懷中睡著。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世上的事總是那麽無常,你當日所做的承諾,是因為你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所以承諾終究隻是承諾,隨時都有可能被現實激的隻剩下空蕩蕩的一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