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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相談甚歡

  “梁公子為何不在乎這世人的言論?”寂靜了會,劉玄又望著那個少年道,眼中有點恍惚。他記得在前世,那個人就是極在乎的,甚至因為這個和他大吵過。


  現在他想起那些,唇角浮出一抹苦笑,垂在膝蓋上的雙拳不自覺的握緊,聖卿向來是極固執的,他死前讓他好好活著,他竟然再一次罔顧他的聖意!他無奈、傷心欲絕,卻恨那王莽篡權奪位,還連累了無辜的他,讓他暴屍於荒野,死後不能瞑目!!他怎能不去長安手刃仇敵?!

  梁安望著他微微變色的異樣,眸中閃過不明,然後幽幽的歎道:“這世間的言語都抵不過滾滾紅塵,不過百年,都將淹沒在時間中……與其去在乎那些無關人的言論,屬下寧願和自己心愛的人相伴相守。”隻是他再也沒有資格了……


  “是啊……這世間什麽樣的事能比得上和心愛的人相伴相守……”劉玄微微呢喃,然後亮麗的雙眸染上哀色,時間飛逝,而人力是如此渺小,他不過是一閉眼,再次醒來,物是人非,已是數十年後,他原以為可以再次相守的人,已然不知身所在,還是奈何橋旁等他?


  片刻後,劉玄感歎的目光恢複清明,他笑著對著梁安讚道:“梁公子與定國上公真是情比金堅,讓人動容。”


  梁安願以為他會像眾人一般對他不恥,卻未想到會說出如此的話來稱讚他,他有點受寵若驚的怔了許久,才道:“謝陛下誇獎。”


  劉玄笑的不在意,然後他突然似想起什麽問道:“梁公子,你的烹茶手藝非常好,朕還隻有曾經進宮的時候,喝過這樣的茶,你曾經在宮中呆過?”


  梁安猛然一震,麵色卻不改,怕劉玄會懷疑他的身份,急忙道:“稟陛下,臣是有親戚在宮中當過宮女,所以才通曉宮中烹茶一二。”


  劉玄望著他笑道:“怎麽突然如此恭敬?朕還會以為你在撒謊呢……”他笑著無害,董賢卻心頭猛跳,直到他低喃著說出下麵的話:“他也是這般,一有什麽事心虛,就會對我特別恭敬。”


  梁安心驚膽戰,故意順著他的話將話題引開:“他?”他原本是不應過問陛下私事的,隻是劉玄突然好似在懷疑他,他又想不出有力的解釋,因為那些解釋隻要有心人一查就會知曉真假,他隻能順著話題往下問。


  劉玄卻似知道他心中所想,笑著拍了拍他緊繃的肩膀,和煦的道:“不用這麽緊張,我沒有懷疑你什麽,你長期在定國上公身邊,你若是宮中的奸細,以他的心思,隻要稍有探知,就會知曉,隻怕你活不到現在,更不會成為上公的男寵。綠林軍辦事的手段可是向來雷厲風行的。”


  梁安微微一愣。


  劉玄卻似好心情的解釋道:“你的上公可不是在你麵前那般良善,他若沒有確定你是什麽樣的人,定不會收你為男寵的,隻怕他在收你前,已試探了你千百遍,你卻不知。”


  梁安微微恍惚,他想起他很多次奉茶給王匡的異樣,以及一些若有若無奇怪的話語,還有經常望著他突來的犀利眼神,現在想來這些無意的舉動竟全是試探,而他當時已然知道自己所奉的茶極似宮中,畢竟他也曾在宮中呆過的,他懷疑自己,也曾起過殺念,可是他為何沒有殺他?還百般舍命相救?


  他隻是想了一會,就明白了。他不過是一個小兵,他懷疑他,盡可殺了他,完全不用如此耗費時間來試探,更不會以命來試探。這一切是因為他放不下他,放下前世的董賢……


  他曾聽過王匡無數次說過自己像他心中的那個人,隻怕他每次對自己起殺念,都會想到那個人,那個人的死對他打擊那麽大,而他在麵對自己時又如何下得了手對如此相似的人,他是寧願承受懷疑背叛的下場,也舍不得下手……


  其實,他在王匡身邊這麽長時間,又知曉他年少時的本性,就算在怎麽不注意,也知道王匡,曾經的玉憐喜歡自己,喜歡前世的自己,隻是讓他吃驚的是:這份愛竟延續了這麽長時間,這麽深,令的這樣一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人偏偏對自己下不了手。


  而他內心也許早已隱隱知道,所以才任由軍中的流言四起,不去在乎,隻是怕傷了他,他不知道如何拒絕這份這麽長時間深沉的愛,他隻不過是曾經救了他,他卻用了將近一生的時間來懷念他……


  梁安心緒百轉,麵上卻沒有任何色彩,隻是怔怔的低頭,劉玄望著他以為他是為剛才自己所說王匡試探他的事傷心,開口勸慰道:“梁公子,定國上公畢竟是軍隊的首領,他要為整個軍隊負責,若是因為他的緣故讓敵軍有了間隙可鑽,隻怕他會遺憾一生,因此染上汙點,令軍心動蕩,梁公子莫要生上公的氣。”


  梁安轉過頭看他,唇角漾起笑容對他的勸慰道:“謝謝陛下,屬下知道,屬下沒有怪罪上公,隻是……隻是憐憫上公,上公其實不似外界想的那般凶狠無情,他是常常將笑容掛到嘴邊,可是不是為了遮掩心中的狠毒,而是遮掩心中的孤寂……”


  劉玄微微驚訝,梁安繼續道:“上公他有太過苦,受過太多磨難,所以他以為唇角勾起的笑容可以消抵下內心的痛苦,卻沒有想到造成了別人的誤會,上公也從不解釋……”


  那個人受了苦,受了難,都是扛在自己身上,還一派清風的笑著不給別人添負擔,其實那個人一如他多年見的那般善良,從未改變。


  劉玄眼中驚訝很快遮掩住,笑著道:“梁公子很了解上公,我與上公認識時間比梁公子長,自以為了解的人,卻未想到看到了也隻是膚淺的表麵,這些隻怕他的結拜二弟也不知道吧,梁公子與上公感情真好,隻有極在意之人,才會如此心思玲瓏,上公真是得了一個妙人……”


  他笑著調侃身邊的人,梁安有點窘迫的臉紅,然後微咳了一聲,劉玄才雙眸望著他好似明白的,住了嘴。


  “那陛下心中的人呢?”梁安問道,然後麵對劉玄突然驚訝轉過的人,立刻意識到不妥:“屬下逾越了。”他怎會在這人麵前,忘了尊卑,竟一時以為他是極熟悉的人,隻是因為他的容顏向他嗎?……


  劉玄卻隻是淡笑的道:“無妨。”他清亮的眸子一派和善,“不知道為什麽,朕與你說話,沒有那麽多顧忌,朕心中的人……”他說著,唇角苦笑,眼中哀戚。


  “朕心中的人,已經死了。”他隻是簡單的道,不想在回憶那些無論快樂還是爭吵的歲月,對他來說都是折磨,可是他每個深夜都是痛心徹骨般折磨般過來的。


  梁安一怔,望著劉玄猛然變得哀傷的臉,一時不知說什麽,隻好許久才道:“陛下節哀。”


  “朕知道……”劉玄眼中又閃過狠毒,他若不節哀就不會在知道那人自盡後,仍活著,他要殺了王莽,在到聖卿墳前自盡,他要永生與聖卿在一起。


  梁安怔怔看著他,不知他眼中莫名複雜讓人忌憚的目光,不知剛才和善的人怎麽變化如此之快。然後身後傳來一聲清明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略微詭異的氣氛。


  “小安。”王匡走了過來,看到劉玄一怔,即要屈膝。劉玄已然恢複清明,神色一派和善,全無剛才的戾氣,他趕忙笑著扶起想要跪下的人,“上公無須這麽多禮,朕不是特地免了上公的禮儀嗎?”


  王匡也隻是虛跪,借著劉玄的攙扶,就起來了,然後微微恭敬道:“謝陛下。”


  劉玄望著王匡道:“朕就不耽誤上公與梁公子談話了。”說著他就走,將自己的態度放的極低,王匡也隻是點了點頭,也不恭送,就當著還未走遠的人,拉著梁安的手走進屋中。


  “他與你說什麽了?”王匡拉著梁安的手坐到床榻旁,卻一直未鬆手,梁安也隻是笑著隨他。


  “沒有說什麽,隻是閑聊。”梁安道。然後又突然注意到他沒有用敬稱,直接稱呼陛下為他,在他前世尊卑有別,三綱五常的意識中,這是大逆不道的。


  “小安,你以後不要和他多接觸。”王匡望著他溫柔的臉上有著絲疑慮。


  梁安望著他,點了點頭。


  王匡笑容更甚,眉目楚楚含情,望著梁安,一直空蕩蕩的心從未有過的滿足,他心中的人死而複生,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隻能一個勁的看著他,時刻的看著他,生怕他又消失,又變成令他心痛窒息的一堆白骨,而這一切隻是他黃粱一夢,他再也承受不住他死訊的消息。


  他一遍一遍用眼神描繪著身旁人麵部的輪廓,最後耐不住的伸出雙手用指尖的觸感去描繪,梁安一怔,想要扭頭,卻在觸到他歡喜又掩不住的憂傷擔心害怕的目光時,微微不忍。再是臉龐上那人指腹間的老繭和深深淺淺的傷痕在自己肌膚上的摩擦,讓他更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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