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下等生活
台下士兵四散了而去,梁安仍然有點怔鬆。
“小安,你剛才又發呆!”王全這次麵容不再是以往的嬉笑,微微不豫夾雜著擔心,“現在我們軍隊有了皇上,有了三公,以後你在這麽不上心,小心哪天腦袋掉了。”
梁安笑了笑,然後道了聲謝謝,就離開了。身後的人一陣搖頭。
他照樣過著以往的日子,卻不知是不是王全的話起了效,他真的再也沒有發呆了,甚至也開始與人談笑。
一天夜深,他略微疲憊的從馬廄向自己的帳篷走去,因為是最末等的士兵,搭的帳篷也是離主帳較遠,但是卻離馬廄很近,他走了一會,弓著身子進去,憑著感覺在完全深黑帳篷裏中摸索了一會,就走到了自己的床邊,倒頭躺下。
空氣中沾染著馬廄的裏微微難聞的氣味,還有周圍士兵酣睡的呼嚕聲,身下的床,不似以往前世那般柔軟舒適,他剛不習慣的翻了身,就發現他以往睡在他旁邊的人還未回來。
他略微疑惑,卻沒有出聲,可是他另一側的人就忍不住了。
王全望了望梁安身旁空蕩的床上,眼中微有複雜閃過,小聲的道:“小安,你知道李宇為什麽沒回來嗎?”
梁安轉過了身,搖了搖頭。
王全望著他平淡清澈的眼,向前湊了湊才道:“李宇去了上公屋裏。”
梁安點了點頭,仍然是一臉平淡。
王全看著他這般,想他年紀尚小,應該沒懂,歎了口氣,道:“李宇去上公的屋裏,發生了那種關係……那種關係!你懂嗎?!兩個男的耶!而且我跟你說……是李宇自己爬上上公的床的……而上公竟然要了……”
他一臉大驚小怪,透露出鄙夷,梁安的眸子隻是動了動。
許是梁安的表情太過平淡,王全望著他止了止話,疑惑的問道:“小安,你不覺得惡心嗎?”
梁安搖了搖頭。
他以前曾覺得惡心,可是後來那人對他一片真心,而那人成了他摯愛之人,那種相愛之人肌膚相溶的感覺,怎會惡心?!
王全睜大了眼,顯然不敢相信這樣驚世駭俗的事,平常一向墨守成規的人竟然會不覺得是不應當的。
他望著小安仔細的想了想,然後又自我開導:“也是,要不然那些達官貴族為什麽喜歡養那麽多男寵?!”突然他眼中一亮,睜大了眼睛,仔細的觀察了麵前的人,片刻才道:“小安,其實你長得也很不錯耶,要不,你去試試?”
小安一怔,連忙搖頭。
“這試成功是有好處的,他李宇現在不就已是上公身邊的三等士兵,剛剛耀武揚威的炫耀過了!”王全說著仍然透出鄙夷,顯然憤憤不平,平常一樣做著苦力的士兵,突然一天搖身一變,就成了三等士兵,與他們這些被人瞧不起的士兵劃清了界限。
“小安,我跟你說真的,我在主帳那認識一個朋友,明晚就可以帶你進上公的房……”
他越說越荒謬,梁安一臉陰沉的打斷他:“王全,明早還要去清理馬廄,快點睡吧。”
說著,他就轉過來身,瘦弱的背影背對著王全。
王全望著他這般,不滿的嘀咕著:“剛才不是你說不惡心的,你既然不在意,這種攀龍附鳳,求榮得富的機會,怎麽不好好把握?”
梁安靜靜的閉著眼,完全沒有理會,王全等了一會,歎了一口氣,也閉上了眼睛。隻是滿腦子想的就是若是小安也成了上公身邊的人,他與小安交好,小安定是不會忘記他的,到時自己也能沾沾光,順便也能煞煞剛才在他身邊耀武揚威的人。
有時候,人去鄙夷憎恨一件事、一個人,隻是因為他得不到,若有一天,他有條件了,知曉了其中的好處,恐怕比那些他鄙夷過的人做的更甚。
天剛蒙蒙亮,這裏的帳篷裏的人已然醒了,迷鬆的雙眼,利索的動作,一個個身著棕色皮革盔甲的已站到了各自的崗位,做著自己應該做的。
梁安打了一桶水,就開始清理著馬廄,難聞惡臭的馬糞,他微微皺著眉,頭上冒著些許汗珠,陽光鍍在他白皙光滑的皮膚上,整個人雖然幹著最肮髒的活,卻偏偏讓人覺得聖潔高貴,不染塵埃。
一旁的王全怔怔的看著他,總覺得小安現在是越來越好看了,可是那外貌卻一點沒變,他不禁在自己心裏嘀咕:這麽好看的人,自己以前怎麽那麽疏忽?!
“小安,你真想一輩子在這馬廄,坐著這般粗劣的活?!”王全靠在了馬廄外的珠子上,小小的眼揚起,看著碧藍如波的天空。
梁安沒有說話,他等著王全下麵的話。
“小安,你知道我的夢想嗎?”王全滿懷憧憬,眼中立刻亮了起來,“我想要成為上公那樣的人!”
“王後將相寧有種乎?!上公就是那樣的人,當時王莽暴政無度,我們村子發荒,很多人都餓死了,可是上公他不願認命,他帶著我們來帶綠林,重新開坑田地,自己省吃儉用也要養活我們這些人,後來日子好了,綠林又有了瘟疫,上公也是迅速就將患病者隔絕,毅然帶著我們離開了綠林,才脫離了困境,後來軍隊越來越壯大,真的是上公一手把持支撐,軍隊裏的人都很佩服上公。”
梁安再次點頭,他說的那個上公,他見過幾次麵,可是每次總是隔得很遠,看不清晰,隻是感覺是個很和善的人,甚至帶著點莫名的熟悉感。
王全望了望身旁的人,然後長久的對著無邊無際的原野發呆,他的夢想可能永遠都不可能實現,誰會提拔一個馬廄的馬廝呢?!
他失望挫敗的想哭,狠狠的剁了幾下地,才又重新抬起頭,望著梁安,閃爍著不明的光芒。然後遠遠的離去。
傍晚,日落夕陽,霞輝極美,校場訓練的士兵散去,不久天已半黑,隻有三三兩兩的士兵做著巡視,可是馬廄旁的人卻仍然忙碌著。
“小安,你去休息會吧,這裏我來搞。”失蹤了許久的王全道,臉上笑嘻嘻的。
梁安點了點頭,直起了身軀,長久的勞作頭有點暈,他站立了一會,才走到馬廄外,拿起木桶裏的勺子,半蹲著用水將自己的雙手洗淨。
清澈的水珠滴在白皙的手上,發生些微聲響,他將木勺放進桶中,甩了甩自己沾濕的手,就立在一旁看著馬廄。
天已全黑,梁安看著王全已將所有馬匹清洗過,想幫他將東西收拾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喂!就是你!過來!”
他轉過身,是一個士兵,看樣子應該是主帳那邊的,他擰著眉頭,上下打量著走來的人,然後不知為何的點了點頭道:“你去給定國上公送茶!”然後他就將一杯茶交給梁安。
梁安怔了怔,望著手中的白瓷茶杯,微熱的觸感,淡淡的香氣從杯蓋溢出,有點疑惑的站在原地。
那個士兵卻不耐煩的道:“叫你去還不快去!別人想去還不讓他去呢!”
梁安點了點頭,向主帳走去,也就沒有多想那個主帳的話。
其實,如果他稍微注意,或是回頭,就會看到兩束異樣的目光。
“長得還行!”剛才的士兵對著王全道,然後又立刻小心翼翼的道:“他真的是自願的?!”
王全望著那個高挑修長的背影,趕忙點了點頭,是小安自己說他不惡心,不反感的。
然後,他陪著笑臉:“王校尉,難道上公選人還要人家自願?”
那個校尉顯然很無奈:“是啊,你說上公喜歡男子也就算了,這天下貌美的男子多的是,他想要多少我自是能給多少,可是偏偏他要的是那男子自願?!你說這種事,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能自願嗎?!”
王全點了點頭,不禁對自己的崇拜的亦是產生了疑惑。
“不過你放心,若是上公高興了,賞賜了我,我答應提拔你到主帳,定不會食言的!”王校尉一臉坦蕩的道。
王全立刻笑開了,不住的點頭。
黑夜中,梁安手捧著茶杯,裏麵的香氣,他能聞出是上好的普洱,隻是這軍營中的男子甚少喝茶的,向來是飲酒的。想不到,軍營中,竟然有人也是風雅之人。
他以前隻是遠遠的看著主帳,現在到了這,更是不知道那個才是上公的帳篷,他小心的辨識著,然後看到一個帳篷旁插著明黃的旗幟,大大的劉在在風中搖曳顯目。
那個應該就是更始帝劉玄的帳篷了,裏麵明亮的光線,投在帳篷上的陰影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瘦弱的人是坐在案桌旁,手中正拿著一卷竹簡,輕輕的攤開,放在掌心,那投影中認真專致的人,讓梁安有地恍惚。
多年前,未央宮曾有一代帝王,也是這般一坐就是許久,一動未動的,微微歪著頭,看著竹簡……
他眼有點濕潤,然後一個士兵仿佛是看他有異樣,上前詢問:“喂!你是哪裏的兵?!一直站在這兒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