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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外套

  突然的呢喃耳語,連同白被勾起的回憶,讓南梔驚嚇得倒吸氣,然後才看清眼前影綽綽的臉。


  許措嘴角翹著點諷刺笑意:“這麽怕我,還乖乖跟過來?”


  “……”


  他身手敏捷地跳下來。


  “起來。”


  南梔抬著臉:“怎麽了?”


  許措站在她跟前,俯視她,耐心不多的樣子。“起來,站我背後…”


  南梔暗歎,站到一邊。就見許措脫下自己黑色帶帽的外套,墊在剛才她坐的地方。


  他回頭隱晦地瞥她一眼——


  “不是不能受涼嗎還比我大,這些都不懂。”


  微風吹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南梔啞然。


  臉,慢慢浮上一點紅暈。


  許措靠坐在旁邊,南梔默默看他一眼,底下有衣服墊著,坐上去是暖和很多。


  可分明許措最近都不在家,怎麽會知道她例假來了。而且知道她會,不舒服。


  “謝謝。”


  “嗤。”許措偏頭,並不領情的樣子。


  南梔見他裏麵隻穿著件黑色短袖:“你不冷嗎?”


  許措微仰著頭,睨過來,和眉眼的利落冷淡不同,嗓音很懶散,“你可以摸摸我,看我冷不冷。”


  “……”


  南梔低下頭。


  ——看來是冷的。


  許措看了她一會兒,聲音輕了一點:“下次這種情況就別堅持上課,真走不動就給我打電話。”


  南梔訝異的抬起臉,然後明白過來,原來他把她語文課的異常誤會成結果歪打正著了。她張張口,放棄了解釋。


  許措竟然這麽懂,這些男生背後到底在了解些什麽?

  “你要是覺得,做這些事有趣的話,我下次可以給你打電話。”


  “……”


  許措扯了左邊唇角冷笑,看了南梔兩眼,“我的漂亮姐姐……怎麽一個句話從你嘴裏出來,就這麽讓人生氣??”


  南梔餘光注意了他一下,“對不起。”


  毫無波瀾的對不起,其實聽起來隻是添油加醋。


  許措簡直不知道什麽好,心裏咒了一聲“媽/的”。


  他視線落在地麵的黃葉上,又順著葉子移動方向看見旁邊並攏放在地上的白鞋。眼神浮了浮。


  “反正,你就少給我添麻煩吧!我每也很忙的”


  “……”忙。


  南梔無言地看他一眼。然後想想,發現許措確實很忙。


  朋友一幫,逃課、玩遊戲、打架、玩兒球很少見他落單,都是被一群人追著圍著。


  其實不是不知道他不愛聽這種話,但南梔覺得,有必要提醒下界限。


  他覬覦她美貌,她希望能在這個家裏活得好一點。


  等價交換。


  跟“戀愛”,那種單純幹淨的感情無關。隻是低劣的交易。


  “我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


  風吹樹葉嘩嘩地響,黃角樹葉落如雨。厚實巨大的葉片,被風推著在地麵刮得窸窸窣窣。


  許措看旁邊,南梔正襟危坐著,沒表情,也沒想什麽的樣子,隻是眼睫毛還在緩緩地眨。


  她經常這模樣,像不染人間情緒。

  及腰的黑長發,臉,脖子,還有一根根纖細的手指每一處的皮膚都白得發光。觸感似乎很好。


  他隻碰過她手腕。


  像溫暖細膩的白玉,力道重一點、或者手指動作粗魯一點,就會傷到她。


  但是弄起來又很舒服。


  這時,損友的力量又發揮了作用。許措從南梔並在一起的白皙腳腕移開目光,有點燥,低呼著口氣揉了下太陽穴。


  過了幾秒。


  “走了!真無聊”


  他站起來,還是冷冰冰的眼神,隻是那股狠勁兒比平時輕一些,“我送你去校門口吧,剛好順路。”


  南梔看他一眼,跟著站起來。


  “好。”


  本來叛逆的人想法就活躍,她向來懶得追究許措的動機。反正,隻要滿足他的要求、別讓他反叛就行。


  這兒離校門不遠,即將走出林蔭時,許措突然停下。


  南梔正走神,險些撞上他的背。


  “我今晚不回家,你可以睡個安穩覺。”許措居高臨下,嗓音慵懶散淡,“然後你還有三時間。”


  “什麽三。”


  “三後我回家住。”


  “……”


  南梔想起他那晚上沒觀賞性、無趣,歎了下氣,“那你想怎麽樣。”


  “我想?”


  許措似乎真的認真想了想。


  然後勾唇。


  立刻,南梔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許措彎下腰,貼近她耳畔。


  心不在焉一下午加一晚上神的她,瞬間如冷冰激靈到腦髓——


  “姐姐,我好像青春期了。對你好感興趣。”


  那每個字,在唇舌間黏著摩擦的過程都無比清晰,“你想想我喜歡什麽,準備好。”
-

  馬路上學生漸少,私家車也零零星星。


  文致從車窗回頭,終於看見南梔走來。他鬆一口氣,忙下車給她開後排車門:“哎呀梔可來了,我都差點以為你遇到事兒了,打電話也不接。”


  突然近在耳畔的聲音和人,讓南梔驚嚇著回神,眼睛瞪睜著。


  文致被她的樣子嚇一跳,“怎,怎麽啦?”


  “沒,沒事。”


  南梔把臉側的頭發順到耳後,整理好在樹林邊被衝亂的心情,上車。


  文致從後視鏡看她一眼,想著可能是高三壓力大,或者心情不佳之類,隨便問了幾句。


  “今碰到阿措了嗎?他哪回這邊。”


  聽到這個名字,南梔眼神直了下,臉色很差。“過幾。”


  “哦,那應該挺快了,他也去那邊挺多,該待不住了。”文致開著車。


  凱迪拉克行駛在夜晚的城市,南梔緊緊抱著書包,盯著不斷後退的灰暗街道。


  垃圾桶,野貓,酒醉推搡的混混,嗑著瓜子、衣著暴露的女郎岔腿坐在路邊,老鼠在附近撿食


  陽光死去了。


  腐爛在陰暗裏發酵。


  整個世界爬滿黴斑。


  她連呼吸也不敢大,深怕驚擾他們、吸進黴灰。


  南梔低頭。


  抱著書包,抱著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卡耐基的《人性的弱點》,想要一些汲取堅強,抓住一些向上的力量。 -

  最近許措都不在,許清文又去長寧出差,周彥在家比較清閑,於是順手把傭人打掃屋子時清理出來、放在茶幾邊上的舊報紙拿起來看。


  結果不心,就看見了個有點眼熟的名字。


  餘剛。


  她凝眉,想起來是誰後隨手把報紙一丟,再沒心情翻。


  剛好南梔推開門,進屋。


  “回來啦?”


  “嗯,回來了,媽媽。”南梔慣如往常地微微一笑,注意到周彥腳邊一大摞報紙後,臉色一怔。


  周彥見她這表情,也知道她想到了什麽。


  她歎著氣,上下瞟瞟南梔,不好的往事回憶起來總讓人心情難以愉快的。所以口吻也含了冰冷和沉重。


  “都過去了你也別老想著那些,咱們有今的安寧不容易,要多謝文哥。”


  她打量南梔,冷靜地:“你也要懂事,能多幫弟弟的就幫,也幫文哥分擔些壓力。別給家裏惹麻煩,知道嗎?”


  南梔手指在袖子底下緩緩握緊,點點頭。


  “我上樓去了,作業還沒做完。高三事情比較多。”


  “行,去吧。”


  南梔走路的聲音很輕。


  周彥側頭看著她背影,膚白發黑的樣子,完全是南俊霖的基因。幽幽歎了口氣。


  接著她又對南梔手裏的,黑色男生外套皺了皺眉。


  算起來,這好像是第二次見她拿男孩子衣服了。


  “嗬,時間過得真快。”周彥搖搖頭,“一晃眼都十八歲了。”


  哢噠,門落鎖。南梔背抵著門閉目仰頭,微微歎了口氣,然後徑直走到垃圾桶邊,短暫佇立後,把黑色外套扔進去。


  又拉開衣櫃,把裏頭疊整齊放好的,許措的另一件衣服也丟進去。


  都處理完,她坐下對著台燈發呆。


  一回憶許措那句耳語,就渾身發麻。


  可想到周彥的話,又硬著頭皮不能忽略這個麻煩。


  如她所預感。


  許措這個麻煩,越來越大了


  她已經沒多少東西可以吊著他了。


  牌,已經快出到最後。


  心煩意亂,南梔揉著頭發,連書也看不進去,想來想去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耐心周旋,也沒有別的好辦法。


  窗戶進來深秋的微風。


  南梔撐著太陽穴,看見夾在書架裏的日記本。


  她一伸手,淡粉的指腹用力抽/出本子時變成白玫瑰色,又一瞬間回血,變成薔薇粉。


  筆記本中間似乎有一頁有點翹,她奇怪地就臂摁住封麵上下壓了壓,撫順。


  然後對著日記本發了會兒呆。


  筆尖在紙上慢慢滑動——


  狼是可怕的動物

  一旦沒有東西可以喂食


  它就會吃掉主人


  她寫完停筆。


  一低頭,瞥著腳邊的垃圾桶裏,那餘留著淡淡煙草味的黑色衛衣外套。


  ——隻希望,等她不再需要這個家庭庇護的時候,他也能對她喪失興趣。


  如此,他們兩個人就都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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