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鈴
——去她房間。
南梔呆了下。“不可以。”
許措逼近一步:“為什麽?”
“太、太晚了。”
他皺眉:“這跟晚不晚什麽關係?”
“不方便。”
“白就方便?”他上下看她,明顯不滿,“之前補習也是晚上。”
“……”
“你不想我進去!”冰冷的眼神透過來。
“…………”
南梔張了半的嘴,最後沒有辦法,聲“唉”了下,埋頭往房間走:“聲點,別吵醒爸媽他們~~”
光影交錯。許措下巴幾不可見地上揚一點點,唇角也是。
他懶懶地後一步跟上。“我當然知道。”
台燈開著,數學書翻在第57頁,夾著本子和筆。作業寫了一半打斷的樣子。
許措左手懶懶插在兜裏,居高臨下地用兩根指頭隨意翻了翻桌上的卷子——上麵標明了高三用。
南梔把本子拿出來,書合上。
“怎麽不看了。”他問。
南梔看一眼鬧鍾:“十二點半,太晚了,再學會影響明上課。”
點點頭表示明了之後,許措拿起鬧鍾,“這麽早就休息,看來尖子班也不是很累嘛。”
南梔:“……?”
他抬頭:“我們打遊戲都不止這個時間睡覺。”
“……”
南梔還以為他要什麽,低眼收拾筆袋時,手指把耳邊垂落的發絲往後撥了撥,“那你們還挺辛苦的。”
南梔把掛衣櫃上許措的衣服拿下來疊,聽見風鈴響,抬起眼。
許措坐在她的椅子上,臂支著扶手,微仰著臉在看窗上隨風搖晃的風鈴。
冷冰冰的唇微微上翹,狹窄細長的扇形雙眼皮因為微笑而放鬆,很溫柔,——
“嗯哼,差生也不好做的,我當時也適應了好久。”
南梔些許失神。
一是因為他的眼神,二是,因為他的話
她低下頭。
心情有些複雜。
她沒有做過太多壞事,但所有的壞,都加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想,許措早晚會恨她的。
事實上,這些日子他越來越頻繁的不滿也證明了確實他開始越來越恨她了。
早晚會有那麽一,他覺醒過來,發現她除了漂亮,一無是處……
許措從南梔書桌上的鏡子,看著她爹衣服。長長的頭發,潔白的裙子他眼睛鈍了鈍。
“你一件衣服要疊多久?”
南梔詫異地回頭:“你在等我?”
許措蹙眉,“我等半了。”
“……”
他站起來,懶洋洋靠著窗,灰色頭發碰到了風鈴底部。下巴一點他讓出的位置,示意她坐那。
“你不喜歡毛絨娃娃。”
南梔剛坐下,就聽他這麽一。“什麽?”
許措:“從沒在你房間見過。”
南梔才明白過來,他坐著這會兒並沒有閑,隻是沒想到他眼睛這麽細。
時候很喜歡,但是父母雙亡後沒人給她買了。漸漸就不再奢望,也不再注意這些美麗但脆弱的東西。
“我都十八歲了,在法律上是成年人。”南梔溫和地笑了下,平靜搖頭,“我不需要這些。”
聽提到年齡,許措看了南梔一眼。
然後想起白在樹林,她縮在他臂彎裏瑟瑟發抖的樣子,嘴角壓著笑,低聲:“嘴硬……”
風鈴輕輕在他頭頂響。
兩個人都同時仰望去,然後同時低頭時眼神就不心觸到一起。
“……”
“……”
前陣子那麽嚴重的摩擦,到今許措才回家,就算故意忽略不提,難免還是有些怪怪的。
許措眼神有些細微波動。
南梔低下眼,經過今,對少年的情緒心裏多少明了。
畢竟她要大兩歲。
憑著這點年齡優勢總能占一些上風。
“姐。”
低沉的嗓音,喉結沙粒子滾過般的啞。
南梔正想著,忽然聽到這一聲,整個脊髓都顫動了一下,她目光心地抬起。
喉結上下滾動,想的話卻不出口,許措煩躁地低頭,搔了下後腦勺,低啞地:“我走了!”
“哦”
過了幾秒,南梔不自禁回頭,許措剛好走到門口停下。
這麽冷的,少年還是隻穿著件薄薄的黑衛衣,又瘦又高,側臉回眸時的鼻梁直而淩冽——
“明晚,別鎖門。”
幾個字,像薄冰滑過耳心。
南梔縮縮脖子。
直到許措消失在門外黑漆漆的走廊,她才鬆了緊握的手心。
她想起,於玲玲。
——許措這種男生,就是越冷越性感啊。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
花灑的水珠,像密密麻麻的透明水晶不斷衝刷。
把頭發往後一撥,許措粗粗地喘了口氣。
人才從燥熱裏靜下來。
他將手背舉到鼻子下,立刻嗅到梔子花與牛奶混合的香。
就是這味道。
今抱她,為她塗藥,還有剛才房間,都是。
她換新的了。
之前,明明是茉莉——
第一節課本來是化學,結果因為上周調課變成了數學,而二三節本來也是數學,所以上午連上三堂。到第三節下課時,整個高三17班,都像被吸幹了陽氣的一群趕考書生。
安安靜靜的,或趴或癱。
南梔是為數不多還直著背,在爭分奪秒寫作業的。
由於上星期湯立莎跟老師主動申請,現在換座位到了南梔左邊,隔著一條走道。
她雖然是尖子班,但上了高二就突然不學了,整就玩手機、聽歌、看電影,心思根本不在讀書上。
不過她家庭好,大概是不擔心未來。
湯立莎坐不住,轉頭對南梔話時聲音文靜了很多:“南梔南梔,我們出去走走透透氣吧,我快憋死了!”
南梔抬起頭,來不及話,她就又做了個可憐請求的動作。
沒辦法,南梔放下筆:“走吧,就在樓下走走,一會兒就該上語文課了。”
湯立莎立刻一左一右地拔掉耳機,站起來:“南梔你真好!麽麽噠。”
“等一下。”南梔站起來,左右摘掉袖套放桌上。校服袖子幹淨得一點汙漬都沒有。
湯立莎看看自己的,眨眨眼,然後注意到南梔旁邊的位置。
——那裏兩個多月了,依舊空空的。
“真奇怪,你這個同桌不知要什麽時候才現身,她不怕影響高考嗎。”
南梔看旁邊。
幹淨空曠的桌麵,在教室大片密密麻麻堆滿書山的桌子當中,格外突兀。
“可能病情有點嚴重,耽誤了吧。”南梔猜想。
開學時,郝玲有個複讀的學生要來,但開學的時候剛好出車禍,傷了手和腿,暫時來不了。
一出洞穴般的教室,空氣直降了幾度。等出了高三這幾層樓,氧氣都充沛起來。
南梔和湯立莎在樓下的花園走了走。
花園裏有片龍槐樹,長得茂密,也沒人修剪,隔著幾十米又是男廁。所以這裏不時隱匿著些抽煙的男生。
老師也是睜隻眼、閉著眼,畢竟很多男老師也吸煙。
湯立莎的妹妹托同學送來兩隻棒棒糖,然後跑開。剩南梔和湯立莎在龍槐樹旁走。
南梔雖然沒見過她妹妹,但是感覺那應該是個活潑又可愛的女孩。
湯麗莎:“下節課真是語文?我咋看我課程表上抄的英語。”
“是語文。”
“呃,那咱們該講《邊城》了吧?”
南梔愣了下,有點不敢相信,看她:“一單元的《邊城》讓我們自學,已經是開學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是第四單元。”
“……”湯立莎訕訕,摸摸鼻子。自慚形穢。
然後她發現南梔突然不走了。“怎麽啦?”
她循著南梔目光看去,低低呼出一口氣。
那顆茂密的老龍槐樹下,正靠著四個個子高、動作囂張的男生,每人都夾著根煙,也正看她們倆。眼睛在吞雲吐霧裏不出的痞痞壞壞。
南梔埋低視線,立刻轉身:“我們回教室吧,要上課了。”
湯立莎才從那,有點書生氣的男生身上慢吞吞收回視線,“哦哦。”
看著兩個女生轉身就走了。
鹿皖胳膊一撞趙品言:“你穿的啥玩意,今。搞得這麽文質彬彬的,像個衣冠禽獸,瞧把人家美眉都嚇跑了。”
趙品言老成地吐出口煙:“你不懂。”
宋魁笑:“不就是你爸逼的唄?也是,你爸爸堂堂PhD,大博士,你也太不成器了。”
三個人著,旁邊的許措下嘴唇沾著煙,盯著遠處。拿出手機。
剛走了幾米,南梔就感覺兜裏手機震了震。她拿出來——
“姐姐,要好好上課。”
見她停步不走,湯立莎歪頭:“怎麽啦南梔?”
南梔回神,“沒。”
她把手機放好,才走幾步,又來消息。南梔再拿出來——
“好好上,晚上才有時間。”
南梔:……
太陽穴有點脹。
湯立莎:“誰找你嗎?”
南梔關掉手機,進樓。“一個討債的。”
湯立莎來了興致,立刻跟上去:“啊???”
趙品言是複讀生,還是書香門第,最近被家裏輪了。鹿皖宋魁把他洗刷完,發現許措在看手機。
“措措跟神秘女友複合啦?”
許措抬起頭。“什麽神秘女友。”
三人相視一笑,“別裝啦。哪個年級的。”“怎麽連兄弟幾個都瞞。”“坦白點兒,哥哥們給你支支招啊。”
許措瞥宋魁一眼。
鹿皖擂了宋魁一圈:“用得著你分析?措哥的魅力不什麽都手到擒來。”
趙品言正色,扒著許措肩膀:“阿措,真的,唄。你要不想名字,就進度也成啊。”
鹿皖宋魁都停著互懟,湊過來。
樹下的光,不濃不淡,許措舌尖頂了頂臉頰,眼下臥蠶淺,上眼皮壓得低,有種清冷的狠。
隻是笑起來才會溫柔。
“我昨晚進去了。”他嘴角壓著一分滿意的上翹,慢慢吐完煙,“她的房間。”
趙品言幾個臉色就跟坐了跳樓機一樣,瞬間從興奮的頂點,摔到地麵稀巴爛。
“……”
“……”
“……”
從這顆龍槐樹冠邊緣的縫隙,能看見樓頂高三17班的教室。
許措彎背靠著樹幹,咬著煙蒂,沒有吸。眼神眯眯的。
今他沒用香水。
這樣,他們身體的味道就一樣了。
如果被利用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方式。
那,就這樣吧。
她沒有自尊和底線。
他又何嚐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