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幸福可以舒展的地方
方信的眼睛猛地眯縫起來,在那馬的旁邊,有一具完整的馬鞍。難道是敵人的斥候的坐騎?
看著被撕扯的沒有了肚腸和四肢血淋淋的戰馬,方信說了一聲“速戰速決”,就挺起燧發槍,站在第一排右手的標兵位,帶著同排的士兵,大步向狼群走去。第二排、第三排也踏著整齊的步伐,並肩齊步跟上。
石抹和巴布沒有下穀底,而是拈弓搭箭站在高處,警戒四周。
頭狼冷漠注視著如牆似浪般直推而來的人類隊列,眼中顯出一絲困惑。
聽著整齊的噗噗踩雪的聲響,有幾頭年輕的公狼有些騷動不安,然而它們卻不敢有任何妄動,隻是前爪緊緊按住地麵,微微躬下肩膀,白森森牙齒發出的嘶吼越來越劇烈,眼裏的豎瞳越來越猙獰。
當頭狼的口中忽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吼叫時,一頭蓄勢待發的公狼猛地四肢刨雪,單獨衝出狼群,低著頭,張著獠牙,向正麵壓來的隊列,衝了過去。
這頭狼的速度非常快,看似笨拙的前衝,實際上,隻不過眨眼時間,就在鬆軟的積雪中,奔出了數十丈的距離,衝到了隊列麵前。
隻見它強勁的後腿猛地一蹬地麵,頭顱驟然下沉,腥臭的嘴巴猛地張大,雙爪閃電般拍向隊列中的一名士兵!
“刺!”
一排黑洞洞的槍管出現在那頭狼的眼瞳中,在那些槍管的前方是一排鋒利的尖刺,那排尖刺如巨大鯨魚身上的骨刺,一排排,沒有任何可趁之處。
恐怖的死亡陰影驀然出現在這頭公狼的意識中,目標居然沒有被嚇退,反而迎了上來。
三柄刺刀同時刺中了它的身體,兩隻毛絨絨的、帶著腥臭味的狼爪還立在空中,又一排刺刀噗噗噗三聲,紮進了它的身體。
狼身被刺,它的兩顆恐怖的眼珠裏,嗜血冷漠的神情,驟然變成了惘然。
啪的一聲輕響,狼屍掉在雪地裏,一隻隻堅硬的皮靴從它身上重重踩過,將它那枯痩的身軀踩進了雪裏。
在狼屍被皮靴踐踏的那一刻,頭狼發出一聲霸道至極的低吼,吼聲裏隱隱可以感覺到尊嚴被挑釁後的暴躁與憤怒。
隨著這聲低吼,整個狼群都吼叫了起來,冰雪覆蓋的地麵在吼聲中輕微顫抖。
吼叫之後,五十多頭惡狼迅速向列隊走來的軍陣衝殺而去。
“鎮定!”感覺到隊列有些鬆動,方信厲聲呼和起來:“起步,刺!”
燧發槍全槍長五尺(約1.6米),加上一尺半長的刺刀,有一米八的長度,這樣長度和長矛沒有區別。
然而,這些士兵中隻有少數是老兵,大多是是新入伍的金州百姓和流民。
麵對這凶惡的狼群帶著腥臭味的烈風,狂嚎著躍空撲下,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們,步伐有些紊亂,嘴唇顫抖,幾欲返身而逃。
奈何身後也是一列挺著刺刀的士兵。身體的輕微晃動,都可能偏移位置,而在刺刀訓練中,陣列極為重要。因為,若是位置站的偏了,就會被身後兩列的刺刀刺中。
而且,平洋軍的作戰紀律和蒙古軍同樣嚴酷。
軍規有言:臨陣脫逃者,視為敵。殺!沒有號令,以背示敵者,視為敵。殺!
此時如是有人返身轉向,隻怕還沒有跨出那一步,不論是誤刺還是被視為逃兵,都是不堪設想的後果。十有八九會被身後的士兵一槍捅個透心涼。
“穩住陣列,刺!”
“保持節奏!刺!”
“鎮定!刺!”
軍陣中的三個火槍都頭,一邊做著刺殺的動作,一邊大聲呼喝。
在都頭的嗬斥下,士兵的情緒逐漸穩定,他們挺直了燧發槍,邁著整齊的步伐,如同一台轟隆隆開動的絞肉機,冷漠地向前方移動。出刺的頻率也因狼群的衝鋒,由一步一刺,加速為半步一刺。
列陣前行的士兵,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受到餓狼攻擊。
但是,每個人都緊緊遵循著列陣刺殺的要求:一人刺,全列刺!勿停歇,車輪刺!
“眼前之敵,皆是草靶!軍刺如林,蝟集刺殺!刺!”
方信大喝道,從一頭狼屍上抽回刺刀。
他的軍刺回撤之際,身後第二列刺刀猛地刺出,在第三列軍刺蓄勢等待。
擦!擦!嚓!
棉衣內的板甲,隨著刺擊的動作,發出有節奏的摩擦聲,聲音整齊,卻在鮮血迸濺和餓狼的慘嚎中,微不可聞。
不過刺刀入體的“噗嗤”聲,卻因為動作的整體性,在山穀中傳播開來,顯得殺氣騰騰。
看到一頭頭消痩的餓狼,如同尋死般撞在如林的刺刀上,站在高處的石抹和巴布目瞪口呆。
他們從未想到陣法的力量,居然能將那群農民和漁夫,變成一個個殺戮效果極佳的利器。
隻是,在震撼的同時,二人也有些不解,為何那些前麵沒有狼的列陣士兵,也和其他刺殺餓狼的士兵一樣,不停地出刺。
即便是刺在空氣中,也在奮力出刺。
衝上來的狼群很快被絞殺完畢,頭狼在眾多手下死亡殆盡後,率領餘下的幾頭母狼,落荒而逃,卻被早已等待著不耐煩的兩百弓弩手,亂箭射殺當場。
“把地上的狼屍和血跡全部掩埋。”
方信四處看了看,指著周圍幾個製高點,安排幾個弓弩手上去警戒,然後帶著士兵打掃戰場。
在這裏能看到戰馬,說明蒙古軍距此不遠。
他們要消除一切出現過的痕跡,確保完成任務。
方信走到那匹被啃咬一半的戰馬,和落在雪地裏的馬鞍,仔細查看。
戰馬身材較為矮小,毛發較長,果然是蒙古馬種。
馬鞍也是典型的蒙古騎兵的配置,幾乎可以斷定,是敵人的斥候遇到了狼群。
隨後,有人在百米開外的雪地裏,發現一具被吃的隻剩骨頭的一具人屍。
雖然從骸骨上看不出死者是什麽人,可是從羅圈腿骨、被撕碎的服飾和刀具來看,的確是一名蒙古騎兵斥候。
斥候一般不會脫離大軍太遠,平原上不會超過三十裏,山裏一般不會超過十裏。
雖然不能從那名斥候的骸骨上判斷死亡時間,但是從那群狼還在啃食戰馬來看,應該死亡時間不長。
也就是說,蒙元大軍要麽在附近紮營,要麽很快就要經過此處地界。
想到蒙元軍近在眼前,方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清亮的眸子裏沒有畏慎,也沒有興奮,隻是異常堅定。
他沒有讓人去動戰馬和那具骸骨。
那名斥候沒有歸隊,他的同伴一定會來搜索。
他要在這裏張開網,抓捕前來搜尋死者的敵方斥候。
他要從即將落網的斥候口中掏出點幹貨,以供元帥決策。
當方信鋪下羅網,準備抓捕蒙古軍舌頭時,鄭乾留下藍釗統領衛戍軍的一個軍留駐婆娑府,帶領著其餘的四個軍和宇文戰、肖金榮兩部人馬,坐著冰橇,駛出婆娑府。
在秦風和幾名當地山民的引導下,三部人馬一日強行百裏,於第三日午時,到達了一處名叫的劈刀徑的峽穀隘口。
峽穀長一裏,寬二十米,兩側山壁平滑,如刀劈斧削,果如其名,是一個設伏的好地方。
看著比雙堡還要短窄的通道,肖金榮喜不自勝,連忙領了設伏布置的差事,忙活了起來。
雖說是此地地形險要,但是峽穀中還有不少岔路和山溝。
為了堵塞敵人逃跑躲避火炮和鉛彈,肖金榮組織士兵從後方山上砍伐樹木,堵住那些岔路和山溝,鋪上山石積雪,澆上熱水,使其冰凍,和周圍的山壁形成一體,然後在峽穀裏平整道路,架鍋燒雪,往路麵積雪鋪灑熱水。
鄭乾和宇文戰觀摩了肖金榮所部的工作後,開始分頭行動。
宇文戰沿著方信留下的記號,擦著驛站的邊緣,輕裝疾行,包抄敵人的後路。
鄭乾所部後退到劈刀徑後方的山穀。
該山穀視野開闊,南北是山坡環抱,並不陡峭,可是在這樣冰雪時節,那坡度也是難以攀爬的,山穀向東,是幾個平緩的拗口,是通往婆娑府的道路。
鄭乾讓士兵驅趕著騾馬將裝載火炮的數十個冰橇,拉到山坳兩側的山坡上,卸下炮管和構件,組裝並固定好,然後披上白布,做好偽裝,靜等著山峽那邊的戰事。
陰雲如鉛,烏沉沉的壓在頭頂。
哥舒帶著自己的斥候小隊,在山間策馬而行。
寒風呼嘯穿過山穀,夾雜著冰冷的雪粒,打在臉上猶如刀割。好在沒有落雪。地麵的馬蹄痕跡還沒有被風雪掩蓋。
哥舒順著馬蹄印,來到了一個山穀。
原本,他可以在半個時辰前,回到臭烘烘的營帳裏喝上幾口烈酒,消解一下疲乏,可是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集中後,發現少了一人。
哥舒抬頭看著陰霾的天空,看樣子一會還會落雪,希望盡早找到失蹤的那名斥候吧,否則,一會下雪,蹤跡被掩蓋,他們隻好打道回府了。
哥舒心中焦急,兩腿一夾馬腹,順著一道雪坡中的淺淺的馬蹄,向前方的山穀奔去。
進入山穀,哥舒汗毛突然乍起,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直覺到一股危險隱隱存在。他突然抬起右臂,減緩馬速,然後拿出騎弓,抽出一支狼牙箭。
身後的八名斥候見狀,紛紛彎弓搭箭,警惕地打量四周。
入耳的隻有寒風吹拂樹林和山穀的呼呼聲,和自己坐騎的響鼻和喘息。
哥靜雙腿一磕,稍稍提起馬速起來。
在危險的環境中不能停馬,若是遇到襲擊再策馬起步,速度就落了一成。而這毫厘之間的差池,往往就會送命。
然而,當馬速剛剛提起,他卻再次勒住馬韁,這次卻是縱身而下。
他在新落的雪粒下發現一些斑駁的猩紅。伸出手指摸了摸,卻已經凍結在積雪中。
順著血跡,哥舒向前方走去,走出了十來米,就看到了被薄雪覆蓋的一具甲胄破損的骸骨。
哥舒並沒有衝向那具屍骸,而是弓著身子,右指夾住箭枝的翎羽部,微微開弓,謹慎打量了一下四周。
身後的斥候紛紛跳下馬背,背靠著背,拉動弓弦,組成一個防禦陣型。
四周白茫茫一片,依然是沒任何動靜。
哥舒指使一名斥候,去查看那具骸骨,那名斥候跑過去,並沒有什麽陷阱,哥舒長舒了一口氣,收起弓箭,來到骸骨邊。
從骸骨一旁的骨質腰牌上,他認出這具骸骨正是他要尋找的那名屬下,深吸一口氣,眼中顯出一絲悲涼。
這名屬下性子有些木訥,生前和自己沒有多少交往,卻和其他蒙古人一樣是騎射的高手。即便不提騎射,在步戰上,哥舒也不敢說自己能勝過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