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同樣的讖語（二）
畢竟自己當初逃跑，沒有喊上老友，實在是不地道。
“確實是很辛苦，我說得不是路途，而是這一年來大家的日子！”後藤吉棟歎氣解釋道。
作為越前國的有力禦家人，他在幕府聯軍進攻九州時，被鄭乾俘虜後。家族花了百兩黃金才將他贖回。
“是啊。”安達泰盛附和道。
他們二人在等待宗尊親王時，已經相互吐過苦水，這時，話頭再次挑起，立刻愁眉苦臉抱怨起來。
“商道被斷，沒有周國的銅錢。大家都陷入了錢荒。我們的貨物根本沒有人買，需要的糧食和其他生活用品，又沒有人賣。
“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都要多多忍耐，想辦法克服。”宗尊親王輕歎一聲，見二人臉上都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便看向九條良実，“九條大人，聽說你最近從黑市上進了不少糧食，不知可否勻一些給兩位？”
九條良実微挑花白眉毛，目光幽怨地瞥了對方一眼，似乎不滿宗尊親王為了自己做人，把他扯下水，不過看到安達和後藤熱切的眼神，隻好硬著頭皮含糊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手裏也不多……”
“我會多出錢的。九條大人！”
“就是就是，價格不是問題，九條大人您就算幫幫忙吧，拜托了！”
由於銅錢缺乏，很多藩國恢複了以糧食作為貨幣替代物。如此一來，糧食的數量就不夠了。再加上一些地頭和名主囤積居奇。各個藩國的日子都不好過。
“金銀我也不缺……”九條良実目光閃爍，言語吞吐，依舊是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
“九條大人，幫幫忙吧！拜托了！”
二人見這老頭拒絕的不是很幹脆，心知有戲，連忙鞠躬懇求道。
“好吧。”九條良実長歎一聲，以手扶額，聲音疲憊道：“我負責奈良的民政事務，首先要保證天皇、親王和朝中各位官員的糧食供給，所以能擠出來的並不多。”
“我出黑市價的兩倍。”
“我也是。”
“現在黑市價漲了。”
“現在是什麽價格？”
“一石粟米，六錢黃金。”
“啊？”不僅是安達泰盛和後藤吉棟大吃一驚，宗尊親王端著茶盞的手也是猛的一抖。
“一石粟米，何……何曾有這般價格？”安達泰盛吃吃地說道。他覺得自己遇到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
“是啊，聽說上個月……丹波國從你這裏買的，還是，還是兩錢金子一石啊。”後藤吉棟像是腦袋被雷劈了一般，說話舌頭都捋不直。
“丹波的北條時國來買的時候，我剛剛為天皇發完奈良官員的糧俸，手頭有些結餘，而且當時進貨的價格也沒有這個月高。”
九條良実一臉不滿的神情，隻是不知道他是因為北條時國泄露了糧食成交的價格，還是因為麵前兩人抱怨價格太高。
“可是這也太貴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價格能不能再降一些。”
九條良実閉上眼睛，沉默不語。二人苦苦哀求。
最後，九條良実似乎礙不過情麵，睜開眼，緩緩開口道：“如果你們能買一千石，單位價格就降一錢。”
我日！你剛才不是說手頭擠不出多少嗎，怎麽一出手，就是一千石！
安達泰盛和後藤吉棟微微一怔，心中大罵，可是見著矮個子死老頭又閉上眼睛，一副買不買隨你們的欠揍模樣，隻好忍住心中怒火，彼此對望一眼，起身走到一旁，低聲商量了起來。
很快，二人商量出了結果，回到九條良実麵前，各伸出一個手掌：“我們一共要五千石頭，價格必須降到四錢一石。”
“成交！”九條良実驀然睜開炯炯有神的眼睛，伸出兩隻手，猛地一拍二人的手掌。似是生怕二人反悔。擊掌為約。
二人頓時傻了眼。
我日！這老東西太不要臉了吧，原來一直在耍我們啊！
這種人還能當左京大夫？
活脫脫的一個奸商啊！
夜幕四合之時，一身酒氣的九條良実在下人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回到了家中。
身後的木門吱呀闔上時，九條良実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眸竟然立刻清明，非但毫無醉意，反而變得火熱，閃爍著如同鰥夫看到赤裸美女的貪婪。
他一把推開攙扶自己的下人，提著大褂前擺，一路小跑著衝進自己書房，攤開紙筆，在案幾上，刷刷計算起來。
平洋軍給他的糧價沒有具體價格，而是分成。
一石糧食的賣價，他可以分得三成傭金。
賣了五千石糧食能分得傭金是多少，他心裏有個大概的數目。
不過，他還是十分迫切地想要用筆仔細算一算。
目前，九州的米價是一石400文。
按照黃金和銅錢的匯率（1兩金=8貫銅錢，即8000文）來算，四錢黃金等同320 0枚銅錢，也就是說一石糧食，可以賺錢2800文，再折算回黃金，就是3.5錢黃金。
這裏頭有三成是他的，就是說，從一石糧食中他可以拿到1.1錢黃金。
一石糧食，就拿到1.1錢黃金！
5000石糧食，就是5500錢黃金！
即550兩黃金！
他奶奶的，一筆糧食生意，自己就能賺的這麽多錢，這簡直是搶劫啊！
九條良実隻覺得心髒嘣嘣直跳，連忙扔掉筆，坐下來，撫摸著胸口，大口喘息。糧食買賣，的確是這個戰亂時代最賺錢的買賣。
九條良実用的是東瀛的黃金和銅錢兌換率計算，若是他知道臨安1兩黃金=80貫銅錢，是東瀛十倍兌換率。這老頭多半直接腦血管炸裂，身死當場。
若是按照周國的兌換率，除去給九條良実的抽頭，平洋軍將會在這筆交易中，獲得13700兩黃金。
瘋狂！真是太瘋狂了！
一直在客房裏等待消息的段文臣，聽到糧食的成交價，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也難怪段文臣如此，他以前從未經手過銀錢司的銀票生意。
王汝斌和錢超相繼離開九州後，分管財務的張倬接手了九州銀錢司的事務。
為了開源財路，去年年中，鄭乾在九州巡視時，允許銀錢司通過黑市和東瀛藩國做糧食生意。聯絡人就是奈良市市長的九條良実。
之前的和九條良実的幾筆糧食生意，是張倬做的。
但是，張倬在九州的財政事務繁重，且這種暗地裏倒賣糧食的事情，手下沒有合適的人，就征得了鄭乾的同意，把和九條良実聯絡的事情，交給情報頭子段文臣。
反正段文臣這家夥隔三差五就要出現在東瀛本州，由他通過自己的情報網，操持黑市交易，更加便利，也更加安全。
經過兩年多的墾荒，九州的田畝數量比之前翻了三番。去年糧食收成，除去俸糧和餉糧，結餘入庫有六萬石。
此次段文臣秘密會晤九條良実，交了實底，六萬石，能賣多少賣多少。
今年九州又是一個豐年。三個月後，新糧入庫，不會影響九州各方的糧食供求。
段文臣看到書房案幾上的換算數字，愣了半天，剛要開口，就被大吃一驚的九條良実一把抓過去，揉成一團，塞進袖子裏。
段文臣張了張口，見對方一臉提防的小家子模樣，就懶得提醒他到周國兌換才能賺的更多，從袖子裏拿出一封信交給對方。
那封信是九條真優通過情報係統送過來的。原本鄭乾不允許她使用情報網，可是考慮到自己的那個老臥底，在敵人的心髒裏戰鬥，需要激勵，便同意了。
信中，九條真優大曬幸福，同時也表達了對家人的思念，後麵則是鄭乾對爺爺關於佐佐木泰清情報的獎賞，“一個藩國”！
九條良実兩眼頓時瞪成了銅鈴，雙手、須發皆在顫抖。
一個藩國啊，這比550兩黃金還要珍貴！
安達泰盛和後藤吉棟購買一次糧食，能拿出那麽多黃金，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藩國的收益比販賣糧食更大。
而且，做生意，是有一單沒一單的，可藩國是永恒的財富收割機啊！
“大人，”九條良実激動地老淚縱橫，顫顫巍巍地轉身向西，匍匍大拜：“今生今世，九條必忠誠於大人，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等老頭擦拭眼淚，情緒慢慢穩定，段文臣問起宗尊親王對那些人頭的反應和最近奈良鐮倉之事。
九條良実收起情緒，談及和宗尊親王會晤之事，那些忍者之死的確令宗尊親王大為惱火，不過，宗尊親王會晤的主題卻是另一件事。
“佐佐木泰清在高麗廣尚道練兵。鐮倉希望聯合奈良一起，給予佐佐木錢糧和兵器上的幫助。”
“後藤吉棟的越前國距離高麗最近，那裏的港口方便運輸錢糧物資，所以親王把他喊去了。至於我，則是希望我加大收購黑市的糧食。而安達泰盛受邀請，則是他的但馬國生產兵器，可以為佐佐木泰清提供武器。”
“噢。”段文臣眉梢一挑，思索片刻後說道，“不會讓你們白忙活吧？”
從那張計算傭金的那張紙上，段文臣知道沒有好處，眼前這小老頭才不會去管佐佐木的死活。
“好處嘛，倒是有，但是現在拿不到。”九條良実語氣有些遲疑，不過見段文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生怕對方誤會，連忙從另一個袖子裏掏出一張紙，遞到段文臣麵前。
此時的東瀛官文都是漢字，以顯示文明。所以，段文成閱讀沒有問題。可是，當他掃了一眼之後，吃了一驚，眨了眨眼睛，仔細觀看，然後抬頭看向九條良実，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什麽？他們把九州的‘三前’……封給你？”
“後藤吉棟分得了島津家的三國，安達泰盛分得了大友家的三國。”九條良実不好意思地嘟囔著，顯然他也覺得這種激勵或者說獎勵，簡直是開玩笑。
“哄孩子呐！讓你們三個瓜分九州的地盤？”段文臣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九條良実。
九條良実被段文臣盯著有些惱羞成怒，一把奪過那張紙頭。
“給一張紙，總比什麽也沒有強。畢竟我還在這裏當官，難不成讓我違抗鐮倉和奈良的命令？若是那樣，你們就再也得不到我的情報了，哼！”
“可是，可是，這太他娘的奇葩了！”段文臣扶著額頭，跌坐在地板上。
他無法想象鐮倉居然會搞出這種睡床摸天的意淫任命，竟然把平洋軍占領的九州分封出去，而且那三個家夥也接受了。
在段文臣和九條良実大眼瞪小眼的第二日清晨，金州港外的海冰麵上旌旗遮天、槍戟如林。無盡的肅殺之氣，隨著蕭瑟的寒風漫延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