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李精白自救
錢謙益道:“王正誌與金聖歎、黃宗羲的爭執,已經不是舉子之間筒單的糾紛,而是涉及東林黨臉麵的大事。”
??臉麵?那麽重要?
??錢謙益喝著茶水,對他說道:“當然重要,不管王正誌怎麽混蛋,他是我們東林黨支持的舉子,就必須臝金聖歎和黃宗羲,就必須高榜得中。”
??侯恂歎口氣,“受之兄,你瘋了吧?”
??魏忠賢以為能勝陛下,最後落了個屍骨無存。福王父子以為能贏,結果父親慘死,兒子被關在鳳陽。林丹汗覺得了不起,還不是灰頭土臉進京見駕,被陛下幽禁在順義皇莊不準擅離。就連女真的大汗皇太極以為自個了不起,還不是在草原上被陛下打跑,丟下一萬精銳騎兵的性命。
??他的意思是,和魏忠賢、福王、林丹汗以及皇太極這些人比,你錢謙益算哪根蔥,敢和皇帝叫板?
??錢謙益道:“愚兄我隻是傳信,下決定的是韓老。”
??韓煻?
??侯恂覺得,他同樣不是皇帝的對手。
??錢謙益看法不同,內閣中咱們有錢龍錫和文震盂,中央各部門和地方各省,幾乎官場每個角落都有我們東林黨的人,這是群眾基礎啊!
??侯恂無意和他爭辯,問道:“受之兄此行到底有何指教?或者說,韓老有何指教。”
??錢謙益壓低聲音說:“必須懲治金聖歎和黃宗羲,否則的話,你身為順天府尹,那就是抓錯了人。”
??侯恂應道:“金聖歎最多算咆哮公堂,按《大明律》關不了幾天。黃宗羲打人的證據確鑿,但王正誌挑釁在先,也算是情有可原。他倆已經做了好多天牢,還想怎麽樣?”
??“不是我想怎麽樣,是韓老想怎麽樣。”
??侯恂聽煩了,你們文壇領袖說話都這麽費勁嗎?直接說,韓老到底要如何?
??“韓老的意思,嚴刑審訊,一定要抓住他倆的罪證。”
??嚴刑審訊?你丫開玩笑的吧?皇帝還不得弄死我?
??侯拘長了個心眼,說道:“我會加緊審訊,看還有什麽辦法。”
??送走錢謙益,侯恂“呸”了一聲,怪不得內閣的文震盂不願和東林黨多接觸。還有工部尚書周延儒,以及最近幫他的劉宗周和黃道周,大家離東林黨漸行漸遠。
??你看錢謙益今天的要求,明顯是作死的節奏。
??還什麽韓煻韓老的臉麵,你們要是打了金聖歎和黃宗羲,那皇帝的臉麵怎麽算?
??就你們有臉,皇帝不要臉的嗎?
??孰輕孰重,怎麽選擇,侯恂又不是個傻子,他根本不敢用刑,現在苦思冥想的是怎麽脫身。
??牢房內,金聖歎和黃宗羲坐在幹草上讀書,後天就要進入考場,不能不加緊複習。
??侯拘親自到了牢室門外,見狀後故作輕鬆,問候道:“兩位大才子備考呢?燈光是不是暗了點,本官找人給你們挑亮一些。”
??金聖歎根本沒抬頭,仍舊看他的書。
??黃宗羲倒是抬頭了,緊接著又低下去,繼續讀書。
??侯恂有點尷尬,他也是有文化、有見識的人,被這幫孫子拖累,半夜不睡跑這裏受罪。
??牢頭在敲打鐵窗,府尹大人來了,你倆瞎啊?
??侯拘讓牢頭退下,他拔高聲調,好言好語的說:“兩位,本官來看你們了。”
??金聖歎仍舊不理,黃宗羲倒是應了句“哦”。
??隻有一個字,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會試在後天,兩位不急著出去嗎?”
??黃宗羲總算接話,“從此到考場多遠?”
??總算等到回聲,侯恂連忙回答:“考場設在貢院內,步行大概半個時辰,乘車會快很多。”
??黃宗羲“哦”,算是知道了。
??金聖歎對他說:“既然乘車不用半個時辰,時間還早著呢,咱們再等等。”
??等等?侯恂都快哭了,我的小祖宗啊,你們等什麽啊?
??等什麽?金聖歎再次抬頭,一字一頓的嚴肅說道:“等一場公平,等待真正的正義。”
??侯恂應道:“尚儒客棧謀殺一案,三名案犯已經緝拿歸案,他們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不夠!遠遠不夠!”
??“金公子的意思是?”
??“擒賊必擒賊首,除凶必除首惡,王正誌不被法辦,抓幾個嘍囉做替死鬼,你這個順天府尹是當的稀裏糊塗啊,還是拿了好處當的明明白白?”
??侯掏理虧,隻能說道:“不管怎麽說,本官不應耽誤你們的前程,後天便是會試的日子,還是請兩位大人早日出去準備。”
??金聖歎來氣了,“不行!看不到作惡的王正誌入牢,我絕不出去。會試可以三年後再參加,王正誌必須現在查辦。”
??黃宗羲在旁邊補充道:“若是單純害他,用不著找你順天府衙,我等有很多種別的辦法,包括錦衣衛的詔獄、刑部的大牢,或者什麽。但是,我等既然在朝為官,替陛下效勞,凡事都要講究規矩,遵守大明的法紀,那就必須看到你順天府懲治作惡者。”
??頓了頓,黃宗羲補充道:“我與若采兄一樣,寧願錯過三年一度的考試,也要求一個公道。”
??侯恂很無奈,你是打人的,求什麽公道?
??經過兩天的痛苦琢磨,侯恂已經寫好關於整個事件的奏疏,但是他仍然沒有信心,害怕皇帝會責罰。
??其中,一個關鍵點是王正誌,放過他沒法向皇帝交代,牢裏這兩位也不答應。抓捕他又會觸怒韓煻、錢謙益這幫人,侯恂長期以來都是東林黨的一員,他有些猶豫,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在等他的答複,三天的限期馬上就到,不管這差事是辦的好,還是辦的不好,必須去皇宮複命。
??侯恂想到很多結果,並預感到這是一場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鄭乾再次出現在尚儒客棧,劉文炳交給他一份考卷,據說它在舉子中廣為流傳,上麵就是這次考試的題目。
??鄭乾不太信,雖說大明朝政還有不和諧因素,但也不至於破敗成這樣。
??你要知道,這可是崇禎朝的第一次科考,皇帝一開口任命四位主考官,有內閣的文震盂、國子監的陳仁錫,還有皇帝最喜歡的大臣之一楊嗣昌,還有大明僅剩不多的親王。
??這種情形下,居然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膽子何其肥矣!
??劉文炳問,要不要徹查,揪出害群之馬。
??鄭乾搖搖頭,現在查的確能抓一批人,但幕後的黑手仍舊隱藏,不妨再等一等,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進了房間,鄭乾奇怪,“後天就要考試了,怎麽太衝和若采還沒有放出來?”
??劉文炳露出無奈的表情,聽人說不願意出來,除非將王正誌抓進去。順天府尹急壞了,他倆不出來,怕你怪罪。抓王正誌進去,東林黨那邊沒法交代。
??“淇筠?…”
??鄭乾喊完他的表字,不滿地說:“瞧瞧你取的這表字,文縐縐的,和你的形象完全不符。”
??劉文炳不懂尷尬,仍舊洋洋得意,問道:“我取的不好?你可知道,我是找徐先生取的,你批評我就是批評他。”
??好吧,鄭乾沒空惹徐光啟,“你快去趟順天府找侯恂,把他倆接出來,好好準備後天的考試。至於王正誌,於公於私,一定會為他倆報仇。”
??劉文炳走了,現場隻剩陳子龍。
??兩人剛開始喝茶,看到樓下大廳有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走入,在櫃台前問了問,似乎沒得到答案,看樣子有些躊躇。
??就在他要反身出去的時候,恰好迎麵見到王正誌和萬戶侯。隻見王正誌搖動折扇,給了身邊的萬戶侯一個眼神。
??萬戶侯會意,拉著中年人開始聊事。
??中年人恰好有事情問他,但是兩人聊著聊著,好像是聊不到一起去。
??萬戶侯袖中裏藏了一張紙,不停衝中年人比劃一個數字。中年人不停搖頭,想從他旁邊繞過去離開。
??二樓的陳子龍對鄭乾說:“這是王正誌和萬戶侯在售賣試題,據說價值兩千兩,隻能本人查看,誰敢外泄必有報應。”
??鄭乾駭然,王正誌這種公然售賣的形式,已經到了利欲熏心的地步。天下人見朝廷如此,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承恩,去把那位中年人喊過來。帶兩個人,王正誌要是敢攔阻,抽他大耳光。”
??時候不長,中年人到了,見到鄭乾和陳子龍後連忙行禮。
??鄭乾和陳子龍比他年紀小,幾乎見麵時已經起身還禮。
??雙方客客氣氣坐下,陳子龍做了自我介紹,並介紹身邊的“鄭公子”給對方認識。
??對方自稱徐弘祖,南直隸江陰人。
??鄭乾問:“徐兄也是來京趕考的?為何不買那人的試題,是因為囊中羞澀嗎?”
??在大明朝,趕考的人有青年、中年,甚至老年,四十歲還在努力考取功名的比比皆是。
??徐弘祖好像特別不屑的樣子,回道:“我並非參加什麽勞什子會試,因而用不著那人的試題。當然了,我也沒有兩千兩銀子。”
??鄭乾從他的話語裏聽出不屑,不知為何,甚至聽出幾絲憤怒。
??“敢問徐兄,既然不是為了會試,又是為何而來京城?”
??“聽聞國子監祭酒徐先生招收兩百名學子,我不遠千裏跑來,隻想投奔徐先生。”
??這……
??鄭乾覺得他態度不錯,隻是年紀大了點。徐光啟在順義的大學開始招生,要的是少年,再大點也是青年,講授的是數學、天文、航海、博物之類。
??這徐弘祖明顯大了至少二十歲,恐怕徐光啟不會收他。
??徐弘祖遲疑片刻,發現對方有所誤會,解釋道:“能拜徐祭酒為師當然好,即便不能,我可以去順義大學授課。”
??授課?
??鄭乾更糊塗了,你都會些什麽啊,就能做老師了?
??徐弘祖道:“我從小立誌探訪名山大川,用文字描繪名山勝水。四十餘年,已經遊覽浙江、福建、河南、山東近二十餘座名山,探訪十餘條河流……”
??鄭乾突然站起身,讓身邊的陳子龍和王承恩嚇一跳。
??隻見鄭乾指著他,說道:“我知道你,你是徐霞客。”
??霞客?霞客?
??徐弘祖反複念叨這兩個字,我心中無數次湧現出這兩個字,也常常以“霞客”自居,但並未對外人提起,鄭公子怎麽知道?
??鄭乾聽說過明末的大旅行家徐霞客,卻不知他真名叫徐弘祖,表字振之。徐霞客早年的遊曆是不做筆記的,最近十多年才有這個習慣,不過篇幅並不長。
??他遊記的九成都是後麵所為,結集成冊後叫《徐霞客遊記》,他的號才廣為人知,徐弘祖通常被稱為徐霞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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