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白玉,簡石
放下手裏握著的狹長黑刀卻依舊牽著男孩兒，伸出討丹的是握刀的手。一個刀客，刀可以放，卻沒有鬆開男孩的手，這一幕落在張玉眼裏讓他神色有些遲滯。
應天南討丹的手在空中滯了半晌，直到發現張玉臉上為難的表情，緩緩收回的手順勢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黑刀。
冷哼一聲，道:“我應某人曾和你們燕地王氏打過交道，倒也是些幹淨利落的家夥，怎麽今天有求於人，一顆丹丸都舍不得了？”
天心丹十年出一枚，是珍貴，但是應天南覺得再珍貴的東西，總比不下欠人情，如果離北地近的話，懸刀閣就有一枚。
聽到這話，張玉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麵帶愧色，欲要說話，那綢裙女孩倒是先開口了:“玉叔叔，給他吧，我的毒暫時不要緊的，這個小哥哥他比我更需要天心丹治病，我們等回到了燕地再去找大和尚取就好了。”
張玉不是小氣，而且眼前這個女孩——他們護送的小主人，此刻也是需要天心丹壓製體內毒素的。
小女孩跳下馬車，從懷裏掏出一隻錦盒，塞到男孩手裏，道:“小哥哥，這個給你，吃了病就好了。”
“謝謝你。”男孩接過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麵是一顆雪白的丹丸。
“小姐，使不得啊！”張玉皺眉喊到，卻因為理虧，隻能原地站著。
應天南瞅了一眼，丹丸上有數道劃痕，想來應該是女孩每次取下來服用以壓製體內毒素的，不過應天南心下奇怪，如此小的孩子，看上去和石娃一般大小，如何中了這樣需要靠天心丹壓製的劇毒呢。
男孩摸了摸丹丸，思量了一下，小手輕輕地從中間將丹丸一分為二，收下一半，一半重新放歸盒內順手塞回女孩手裏，暖暖地笑道:“我們都需要這個藥丸，不如我們一人一半吧，吃了病就好了。”
“好，謝謝小哥哥。”女孩子也不客氣，笑著收下了丹藥。
張玉看到此間光景，更是覺得自己都不如兩個娃娃通情達理，一時間更加懺愧了。
分罷丹丸，商隊已經整頓好了，應天南牽著男孩目送他們離去，正要上路，那女孩子突然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小姐！”
不顧張玉的呼喊，奔將過來。
握住男孩的手道:“小哥哥，我叫白玉，這一別可能好久都見不到了，有空要來燕地找我玩哦。”
“我叫簡石。”男孩暖暖地笑笑，被女孩子柔軟的手握著，原本就滾燙的臉頰好像又燙了許多。
白玉，簡石。
白玉看著簡石，心裏有種莫名的親切，低頭在後者臉頰上啄了一口便跑回了馬車上。
簡石看著馬車帶著揚起的塵土，緩緩離去，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那三顆雀斑的地方，上麵有些濕濕的，仿佛還有白玉的溫度。
“怎麽了，小子，喜歡上人家了？”應天南大笑，這也是一路走來他第一次和簡石開玩笑。
“應叔叔，我覺得，我以前好像見過白玉，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簡石楞楞到，也許因為想不起來，表情些許失落。
“你從出生開始幾乎都是我看著你長大的，在礪劍宗的這些年除了你母親和我還看過其他人嗎？”應天南揉了揉簡石的小腦袋，“別多想了，有緣的人會再見的，你要是一直忘不了她，你應叔叔以後幫你把她搶回來給你做媳婦……”
“應叔叔！”簡石跺了跺腳。
“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應天南擺了擺手。
玩笑歸於玩笑，應天南帶著簡石走到路邊一塊青石上坐定下來，取過剛剛白玉贈與的半枚丹丸，輕輕嗅了一口，確認無毒。
簡石皺了皺眉。
應天南笑道:“傻石娃，懸刀閣祖訓:入世踏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可要記牢了。”
真的江湖，少不了快意恩仇的俠客男女，但也多得是陰險狡詐的卑鄙小人。
“白玉那樣子也不像啊！”簡石鼓了鼓腮幫子，腦子裏又浮現了白玉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來了。
“哈哈哈，以後你就明白了，總有一天你會一個人走遍九州十六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有時候你的輕信和善良往往成了他人利用的工具。”應天南一邊將丹丸用內力激發出最大的藥勁一邊輕輕搖頭。
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是個未知數呢，簡石一聽見未來，小腦瓜子瞬間就聳拉了下來。
從出生到現在，他一直隻跟死亡隔著一線距離，從他有記憶以來，不但每天要吃那些帶著腥臭氣味的湯藥丹丸，還要接受應天南強大的內力灌體。
天心丹入口清涼，入了喉頭便化作一股濃鬱的汁液如同遊蛇一般直入肺腑，五髒六腑的燥熱仿佛也在藥力的加持下緩緩散去，簡石臉上的紅熱淡去了許多。
可應天南卻沒有任何的歡喜神色，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那三顆芝麻大小的雀斑上——這娘胎裏帶出來的火毒，雀斑就是毒印，毒斑沒消，就說明火毒並未消散，隻是暫時被天心丹壓製住了而已。
“應叔叔。”簡石見應天南神色如此，自然知道了結果，本來他也不抱有太多的希望，這麽多年來，他吃了多少靈丹妙藥，甚至於毒藥也是吃過不少。
“南海醫仙，現在隻有找到南海醫仙你的病才有得救。”
應天南摸摸簡石的小腦袋，從懷裏取出水壺遞給他。
“南海的蓬萊仙島上，真的有醫仙嗎？也許隻是個傳說吧。”簡石臉上失落不減，那是一種暮年之人特有的哀死歎生的失落。
雖然他還小，但是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妖魔鬼怪之類的虛幻物體。。
應天南亦是愁眉不展，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確實沒有聽說過仙人的存在，一些被凡夫俗子奉為神明的武道高手隻是憑借著自身高深的武道修為蒙蔽了一般人的眼睛罷了，諸如天心寺的在世活佛，還有他本宗的懸刃刀聖，都是古今逍遙之境的武道高手而已。
沒見過不代表真的沒有，應天南笑著揉了揉簡石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小石娃，你要相信這一切，活著的人隻要不放棄就有希望，老天讓你活著不是沒有道理的，你活著的每一天值得你去精彩，都可以讓你不凡，你放棄了無人知曉，未來卻由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