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京北城1
時鍾往前撥幾小時，十月中旬的京北城，京華大劇院。
??一場名為數字《9》的現代舞國內首演，剛剛在這裏落下帷幕。
??諾大的演出大廳裏數千個座位，全體觀眾站立，如雷掌聲經久不息。
??他們都是非富及貴，盛裝出席，俊男靚女隨處可見。
??……
??要知道京華大劇院今晚的這場演出，每一個座位的票都不是有錢就能買得的：
??要麽被提前高價團體預訂，要麽暗箱操作贈予有權有勢之人，要麽是藝術界、舞蹈界、經濟界、知名企業的大佬，還有各路明星、達人，以及少量的專業媒體記者……
??而現在他們滿臉通紅，全體站立著，為舞台上集體躬身謝幕著，一群年輕的、滿身汗跡，不是短發就是光頭，分不清男女的舞者們，瘋狂而不失禮節地鼓掌叫好。
??……
??台上的演員們一字排開，H舞團團長，一位身體瘦弱的女子站在中間，和自己的舞台同伴們一起，不斷向熱情的觀眾們，躬身表示感謝。
??她習慣性地在前排某個位置上，尋找著記憶裏已經有些模糊的麵龐——
??她知道，“海”不會再出現了。
??……
??五年前他就將他一手創建的舞團交給了自己，一個剛入團不到一年的新人。
??轉身離開前，“海”說該教給她的已經教無可教了，H舞團更適合她來領導——因為在他眼中，“桐”是更有天賦的舞者，純粹，內斂而極具爆發力，而且，更有責任感。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H舞團已經不好玩了！”
??她還記得這個大家都隻知道舞名叫“海”的高大男人，很是憊懶無賴。他把整個舞團不負責任地，一股腦扔給她這個，每一天都隻知道刻苦訓練，拚命追趕他背影的新人，離開前，還自以為幽默地拋下這最後一句。
??……
??現在他在哪裏，還在那座江邊的8D魔幻城市裏麽？
??“海”剛離開時的那一年，每次舞團演出，她還能在前排的觀眾裏，看到他專注欣賞的熟悉麵容——而且，還有對她未全心投入，或發揮好每一個動作的責備……
??“你知不知道，你的小眼睛像韓國男人一樣小，作出這樣的表情來，讓人很想發笑？”
??……
??他現在知道自己已經拚盡全力，把H舞團帶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了麽？
??——除了京北滬城，H舞團最大的演出市場是在國外。
??國際演出幾乎占了舞團全年演出量的90％，演出收入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他們這個全部由二十多歲年輕人組成的舞團，完全以身體動作為交流語言，自創的“圓運動體係”震驚世人，引起了全世界舞蹈界、戲劇界、藝術界、文化界的興趣和追捧。
??……
??毫無疑問，H舞團已經是目前國內，在國際舞台上最“紅”的舞團，足跡遍布巴黎城市劇院、美國林肯中心、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美國舞蹈節等世界最高舞台。
??無論得到多高的讚揚，報紙雜誌網絡怎麽解讀H舞台所創造的奇跡——作為H舞台的支柱與把舵人，她永遠記得“海”教給她的：
??“要信仰它（舞蹈），與自己對話！”
??因此，她也一直把這樣的理念，跟自己的團員們灌輸：
??“舞蹈最重要的部分不在舞台上，而在排練廳，是在與身體、與舞蹈相處的過程中。
??“舞台是虛無的，舞者在舞台上會迷失，有一種千萬人在台下瘋狂鼓掌的假象，但是曲終人散之後呢？那種空蕩蕩的失落感，那種麵對自我的焦慮、失落、空虛、匱乏，才是人性的黑洞。
??“什麽樣的力量能彌補這樣的黑洞呢？
??“是人與自己的對話。”
??……
??所以H舞團的現代舞另辟蹊徑，自成一派。
??傳統的舞蹈，張力多以手和腳來表現，而H舞團反其道而行，刻意限製手和腳的運動，順著脊柱的經度，通過頸部、腰部、胸部和盆骨做律動，最大限度地找尋肢體能力的邊界。
??他們的演出，全世界跑，但每年隻有十幾場，經年累月地在自己京北城郊的劇團所在地封閉訓練。
??每一個數位係列的正式演出，都花費了至少一年的創作與構思，無數遍排練廳的練習。舞台上數十分鍾的演出，每個動作背後都是精巧的編舞構思、千次百次宛若身體記憶本身的動作，它們擁有一種來自靈魂的力量——
??舞蹈是人和人血肉相接，相互靠近，它們呈現在舞台上，就成了禮物性、儀式性的內容，通過命運式饋贈，讓舞者和觀眾在那一刻，精神上產生了神奇的共鳴。
??這也是他們的每一場演出，都能打動觀眾的原因。
??……
??作為團長，她對團員的篩選也極為嚴格，每年麵向全世界做一次舞者招聘。應征舞者近百人，除中國舞者外，新加坡、歐洲，甚至黑人舞者都會前來參加考試。
??而他們中間，通常隻有一人，能夠最終進入H舞團……
??……
??盡管H舞團已經成就斐然，但“桐”還是覺得自己開始力不從心了——
??與“海”相比，她更適合當一個純粹的、沉默的舞者，管理一整個舞團，太費心力了。
??“‘海’，你在哪裏？知道我已經不能再站在舞台上，與自己對話，從心而舞了麽？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9》的首演，也是H舞團第二任團長“桐”的終場演出。
??……
??“團長，明天一早，需要我陪你去機場麽？”
??她的副手，舞台副團長“鹽”，目光望向台下，台上卻在輕聲詢問她。
??“不用了，演出結束還有一堆事情呢，你先忙好這些，照顧好他們——別擔心！我爸媽在那邊等著我呢！”
??她也輕聲回複道。
??聽到她倆對話，幾個年輕團員望過來。
??有個小姑娘，眼眶都頓時紅了起來……
??……
??他們的團長，患了骨癌。
??明天就要飛往江州，國內最好的康複城市。
??接受一場，生死未知的換髓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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