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修訂)
京北城火車西站,進站口。
??黃金周客運高峰已過,但站前廣場上。
??依然是一派人來人往的繁忙景象。
??……
??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中年男人,滿臉未收拾的胡茬,頭發油膩,一看就是幾天沒洗。
??他雙目泛紅,一臉倦容,身高腿長,並不顯瘦,但卻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仿佛某個莽撞的路人輕輕一碰,或者風在大點兒,他就會突然倒地。
??從他身邊路過的、步履匆忙的旅客,都小心地避開了這個隻背著一個舊雙肩背包,一身肮髒T恤加戶外衝鋒褲,頭發亂而糾結、目光發直的男人。
??但他們也會頻頻轉頭,看向這個高個兒的傻子,目光或疑惑,或同情,或厭惡。
??沒人停下腳步。
??一隊步伐齊整的巡邏武警,也從他身旁經過,帶隊的軍官,拿警惕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
??一個拖著銀色行李箱的時尚美女,看著手機,從這個男人身邊經過。
??她被他身上傳出來的煙味、酒味和汗漬味,衝得一個踉蹌,細細的高跟鞋一歪——
??“哪兒來的神經病?擱二十年前,早當盲流拖到救助站,遣送回去了。”
??她瞪了一臉麻木的男人,捂住口鼻,嘴裏咕喃一句。
??像逃離傻子、麻風病人一樣,快步走開。
??……
??這個中年男人名叫厲海,此刻他正抬頭看向,西站那個著名的時鍾。
??時間是:2021年10月9日,上午9點50分。
??他站著在那兒一動不動,看了很久。
??一臉凝重。
??仿佛在告別,又像是在默哀。
??更像是,渴望一場新生!
??……
??厲海已經整整24小時,沒有合眼了。
??上一次吃飯是什麽時候?他記不起來。
??胃裏有饑餓的感覺,若一個黑洞,但他卻沒有進食的欲望。
??腦子裏一片空空,隻殘留下一個“開往江州的D66號高鐵,10點14分發車”的聲音。
??這聲音連續不絕,仿佛是從很深的山穀底部,傳出來的。
??撞擊在他被香煙熏炙的胸腔壁處,生疼!
??他被這如挫刀般的疼痛,折磨得想大叫出聲。
??但叫聲在體內如雷,順喉而上,卻化成了一場無聲的暴雨,落在已經沙漠化的心之田野上。
??涓流入沙,滴雨微濕,最終,無形消散。
??嘴角起泡的嘴唇處,殘留一點濕潤。
??將那一雙幹裂的唇皮,粘住了。
??張不開口,生疼!
??疼得撕心裂肺!
??痛到發抖!
??但!
??不能倒下!
??千裏之外,還有妹妹!
??還有中風偏癱,剛剛蘇醒的母親!
??他是個男人啊,怎麽能逃避責任、蹲下哭啼?
??……
??房子沒了,那個女人和他辦了假離婚,說要換套大房子,卻夥同中介騙了自己。
??工作沒了,找老板辭職說要返鄉照顧母親,所有項目資金被扣!
??綠帽戴了,他去找那個女人,要存折上自己一半的存款。
??卻發現她在偷男人,用自己的錢買高級避孕套,穿著成套的情趣內衣。
??她還嘲笑他:
??“知道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是什麽嗎?一事無成的溫柔,窮人的紳士,還有一貧如洗的真心。
??“想要錢?跪下來求我,老娘還可以施舍你幾個子兒……“
??……
??怎麽就沒忍住,憤起傷人了?
??但不能束手就擒!
??要逃!
??……
??那個女人,掏幹了他京北十餘年辛苦工作,獲得的一切!
??她和那個狗男人,不敢報警!
??“我厲海現在一無所有!但我知道你們的家,你們的單位,你們的孩子,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寵物——別惹我!否則,我會今天弄瞎你一隻眼,明天弄斷你孩子一條胳膊,後天打折你母親一條腿……命就這一條,要拿你全家來換麽?”
??他記得自己的眼神,冰冷如剃刀,那是從江州就帶回京北的恨。
??恨自己無能,恨這女人無情、貪婪、虛榮、懶惰、物化……
??恨自己的軟弱、將就、姑息。
??但我已經醒過來了!
??所以,再見,京北!
??再見,兄弟!
??謝謝你們給我湊的這一萬塊錢!
??來日再報!
??……
??嗯,還有你!
??林莫莫!
??謝謝那晚!
??你送的禮物,老厲銘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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