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最大的懲罰
跟陳寒母親的這一面,最後我也是見到了。
老人家經歷了多重打擊后,已經衰老虛弱得不像話。
聽照顧她的護士說,她就一天天地躺在病床上,除了吃飯其他時候都在發獃,有時候還在默默流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應該是在為她寶貝兒子的事情擔憂難過吧。
我接過護士手裡的飯菜,走上前,坐到了病床前的椅子上。
「阿姨,是我。」我輕聲說了句。
陳寒母親有些渾濁的眼球轉了轉,好半天才定睛看向我,又反應了好一陣兒,這才嘶啞地應道:「是你……」
想到一個多月前還精神矍鑠的人,到此竟變成這般模樣,哪怕我對她懷著許多的怨恨,到頭來,竟也能生出一絲絲的不忍。
我垂下目光,用勺子攪拌了一下飯盒裡的飯菜,然後舀起一勺,遞到她的嘴邊:「您先吃飯吧。」
陳寒母親動作緩慢地吃下、吞咽,整個過程異常的漫長和艱難。
不過我很有耐心,看到菜水流的下巴和前襟到處都是,我也細心地幫她擦好整理好。
好不容易吃完了這頓飯,我把飯盒放到一邊,問道:「想喝水嗎?」
陳寒母親緩緩搖了搖頭。
我便不再多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今天我來,也是有些話要說的。
可是還沒等我開口,吃完飯恢復了一些力氣的老人先於我開始說道:「你去看過我兒子嗎?」
我搖頭。
她又問:「他會判多少年?」
我再搖頭。
她的眼裡慢慢地擠出了眼淚:「我知道……我知道他犯了大罪,會判的很重……」
這個時候我應該安慰一下她,可是又無從安慰起,只能沉默著。
陳寒母親流了一會兒眼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手哆哆嗦嗦地抬起,我趕緊握上去。
「我有罪,我也有罪……不光是我兒子的錯,我也一塊逼死了我的兒媳婦……」
老人聲淚齊下的哭訴,讓我後背冷汗岑出的同時,手臂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果然,果然她是知道的。
她知道真正的何曦早就死了。
可對於這一切,她幫著陳寒完美地隱藏起來,包庇著他的罪行。
我反應過來之後想抽回手,可是老人的力氣莫名的大,她死死抓住我的手掌,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該那麼挑剔,那麼狠心……我的兒媳婦,她、她沒做過什麼錯事,都是我不喜歡她,我、我不該那麼做,不該……」
老人有些激動,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等她喘了兩口氣之後,才聲音清冷地說道:「沒錯,何曦的死,不僅僅是因為陳寒的謀殺,更是緣於整個陳家給她施加的冷暴力和壓迫。那四年的時間,你們沒有把她當過人看,她過得生不如死。其實她做錯了什麼呢?她最錯的,就是沒有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高攀了你們家。阿姨,萬秀玲,你現在就算哭得再多也沒有用,你犯的錯,你兒子犯的罪,都該由你們的下半生來承擔。以為跟我傾訴過後就能心安理得地自我原諒,繼續過下半生的幸福日子嗎?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可能被遺忘和磨滅的,你就懷著這種心情,度過你的晚年吧。時時刻刻都記得,有個人曾經在你們的壓迫操控下,悲慘絕望過幾百倍。」
說完之後,我甩開她的手,起身要走。
後面老人想要說些什麼,可一時之間喘不上氣,面容已經變得有些青紫。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走到病房門口,深吸一口氣,叫來了護士和醫生。
萬秀玲最終是搶救過來了,醫生告訴我,她的心臟和支氣管都有些問題,再加上悲傷過度,很可能要接受手術治療。
我聞言也說不出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最終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還在想,萬秀玲那樣的人,應該不會為了單純的懺悔就放棄自己的性命。
我也希望她繼續活著,人死了確實就一了百了,內心懷著痛苦,掙扎地獨活於世上,其實才是最大的懲罰。
我閉了閉眼睛,將那些殘存的畫面都抹去,再睜開眼睛,更想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清明。
……
因為要乘坐第二天上午的飛機,所以從傍晚我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拾到一半,一邊的手機突然響了。
拿過來一瞧,竟是馮紹陽。
我沒多猶豫便接通。
「美女姐姐,你明天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啊。」這人的語氣一貫是那麼輕佻和欠扁。
我也毫不留情地拒絕他:「沒空。」
馮紹陽早就練就了百折不撓的本事,面對我的冷淡也不以為意。
「明天不行,那就後天唄。」
我將手中的衣服暫且一放,一字一句認真地告訴他:「沒有明天,也沒有後天。我要離開青城了,回法國去,以後沒有特殊情況,不會再回到這裡。」
電話里出現了長久的沉默,時間久的我都以為他是掛斷了。
就在我也想收線的時候,那邊傳來勉強的一聲笑:「那你要走了……我送送你唄,今晚我請你吃飯,算是給你辦個歡送宴。」
我:「咱倆好像沒有熟到這個程度吧。」
馮紹陽:「我不管,我是你合作夥伴的兒子,跟你是有關係的,你不能見也不見我就走了。而且我就想見你一面,以後就見不到了,你連這點小事都不能答應我嗎……」
說到最後,都有點戚戚的感覺了。
我捏了捏額角,想到了上次在他老爸生日宴上,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還幫我來著。
為了這個人情,一塊吃頓飯而已嘛,也不是不可以。
聽我應下來,馮紹陽是既開心又有點遺憾,跟我說了吃飯的地方之後就收了線。
而我要出門的時候,正巧六子來找我,想跟我探討一些回法國之後的事宜。
我邊穿大衣邊告訴他,我晚上有約。
六子問我跟誰約。
我說跟誰約也不是跟你約。
六子又問:「男人?」
我:「管你屁事。」
六子:「那就是了。」
我懶得再跟他多說,打算直接出門。
結果六子像是人來瘋地在後面喊了聲:「你、你這樣很危險啊。你不怕我告訴先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