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觸不到的星空
「時音音,你這氣人的功力好強大啊!」出了咖啡廳,靳雲飛大笑著對我比了個點贊的手勢,然後說:「你就不怕他惱羞成怒么?」
「不怕呀,」我閑閑的說。「有你在這,他還能打我啊?」這個靳雲飛,完全不曉得靳霆為嘛要讓他陪我來的么?
「哈哈,沒錯。」靳雲飛抬手想要摸摸我的頭,想一下,又放下了,轉而說:「音音,我載你去醫院吧,正好我還沒有去看靳霆呢。」
「好啊好啊。先去買幾個蘋果。」我點頭。
到病房的時候,靳霆看見我手裡拎的蘋果,就一臉不樂意的說「我不吃蘋果!」
「可是,護士姐姐說,你要多吃蘋果香蕉。」我堅持著。
「阿霆,你可不要辜負了音音啊,她特地去買的!」靳雲飛見狀在一旁幫腔。隨即又有點鄙視的說「我看看,你這傷成什麼樣了,還非得住院!」
、靳霆臉一黑,說:「還不是我媽!大驚小怪的。對了,二伯他們倆什麼時候回來?」
「好像明天就到了吧,後天中秋節,中秋當天到的話,爺爺會不高興的。」靳雲飛無奈的說。
見他們倆聊天,我拿起水果刀慢慢的削蘋果皮,再切成小塊,擺在盤子里,插上牙籤,擺到床邊的桌子上,看向靳霆的腳踝。看樣子好像是消腫了。
「嗯,我明天也要回家。」靳霆說。「今天該來的都來轉了一圈,我看了一小天的戲。」
「是么,都誰來了?」我關心的問他。
「校長來了,說要處分田野。田野跟他爸來了,道了個歉。說以後尊我為大哥,我告訴他別惹我就行,我沒空跟他們一起廝混。」靳霆無奈的說。
「那校長要怎麼處分田野?」我有點好奇的問。
「不處分了。我替孫老師要來了明年春季運動會的主辦許可權,上次孫老師說過,覺得咱們學校的運動會開得還不如小學生,看著好像很想大展身手的樣子。」靳霆一笑。
孫老師這人,長得猥瑣,但真的特別會收買人心,就連我這種上課不是睡覺就是吃零食發獃的人,在他的課堂上都帶著三分認真。
「靳霆,你想吃什麼了,我請客。」靳雲飛看我們聊起學校的事情,就站起身來想要出去買吃的。
「我媽說她定了什麼東西,一會兒送來。要不然,你去隨便買點什麼帶肉的吧。我估計我媽點的東西音音不愛吃。」說著靳霆轉向我,呆了一呆問:「這裙子挺好看啊,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沒見你穿過?」
「哦,今天下午的時候雲飛哥買給我的。」我笑著答。「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嗯。」靳霆點了點頭,對靳雲飛說:「多少錢,一會兒我轉給你。」
「不用,我送給音音的。」靳雲飛一笑,又問我說:「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點。」
我想了一下,說:「我想吃糖醋排骨了。好像醫院旁邊那家就有。」
靳雲飛點點頭出去買吃的,這邊靳霆莫名其妙的臭著臉問我「你跟他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沒有很熟啊。」我回答。
「沒有很熟,又送你衣服,又給你買吃的?」靳霆的樣子就像是捉姦在床的丈夫,搞什麼?
「你沒有搞錯吧!是你讓他陪我去見那個田野的,也是你讓他去買東西給我吃的,再說了,我跟他熟不熟需要你管么?」我也生氣了。
「我沒讓他買衣服給你!以後不許穿這裙子!」靳霆根本不講道理。
「我的衣服,我想穿就穿!」我揚著下巴瞪著他。
「我說不行!」靳霆強硬的對我吼。
「我沒必要經過你的同意才做什麼吧!你當你自己是誰?」開玩笑,當我是什麼人了,莫名其妙的跟我發脾氣?
靳霆臉色一白,問我:「你當我是誰?我不能管你,誰可以管你?!」
「你是傻子吧!全學校都知道我喜歡喬宇辰!」說完,我的心裡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重得喘不過氣來。
「時音音,你真賤!」靳霆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好像是淬了毒的箭狠狠的扎到我心上,疼,好疼。他就是這麼評價我的么?從小到大,我最信任的人,我各種事情都要去商量的人,現在,他說我,時音音,你真賤?!
我獃獃的看著他,紅口白牙,熟悉的樣子,陌生的表情。呵,我心裡想笑,可鼻子是酸的,眼睛好脹。那些腦子裡進的水,好像是要從眼睛流出來了。
跟他吵架頂嘴,還有意義么?我低下頭,輕輕的說,「哦,我知道了。」眼角餘光,看見他攥著拳頭,骨節泛白。「那,你好好養傷,我走了。」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發顫,就不在這礙他的眼了吧?
靳霆沒有說話,正好。如果他要我再陪他一會兒的話,我會不會當著他的面哭出來?雖然,雖然從小到大,我總是在他面前哭的最慘,可長大了就不一樣了啊。還想著,當哥們兒總比做戀人長久?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好笑過。
出了病房,眼淚成串的掉出來,止也止不住。不敢看別人用什麼樣的表情來看我,就只低著頭衝進公用衛生間,把自己關了進去。
疼,呼吸的時候胸廓肋骨都疼,觸摸牆壁的手指也疼。腦子裡只剩下他通紅的嘴,雪白的尖利的牙齒,惡狠狠的對我說——時音音,你真賤!
果然,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懂得怎麼傷你才最疼的人。我蹲在牆角,抱著自己,仰頭看小小的方形的天花板,等著眼淚不往出冒的時候,好若無其事的回家。、
回家吧。我伸手,扯下脖子上面掛著的那隻,跟靳霆的一模一樣的鴨子。那時還在暗自開心著,好像情侶款的東西,我又仔細看了看它的紋路,指尖輕輕滑過來滑過去,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還是,算了吧。
把玉扔進馬桶,按下沖水的摁鈕,低頭走出衛生間的時候,窗外已經黑了。一串串會變色的燈勾勒出樓層的輪廓,人群攘攘,陌生得讓人覺得無比心安。就這樣淹沒在人群里好了,一樣的面孔,一樣的神情,一樣的麻木,一樣的漠不關心,就好。誰是誰的誰呢?
暗淡中,有落葉飄下。人和這落葉又有什麼區別呢?縱然有相似的形狀,卻再無相同的脈絡。誰又在乎呢?到最後,不過都是歸塵歸土。誰還會記得哪片葉子在哪一天的陽光下閃閃發亮?誰還會記得哪片葉子在哪陣風吹過的時候沙沙作響?
熟悉的巷陌,閉著眼也可以走到家。陳阿姨驚訝的問我:「大小姐,你去哪了?靳少爺打了四五通電話了。」
「我啊,」我咬了咬唇,「隨便走了走。今晚的風吹著挺舒服的。」有點牽強的對著她笑了一笑,走進衛生間,用冰涼冰涼的水洗了臉,換好睡衣。冷水一激,小腹的痛覺明顯起來。呵,再疼點吧,最好讓我疼得不知道難過。
換好衣服,沉默著躺在床上,沒有開燈。突然很怕很亮的地方。手機一閃,靳霆的電話。想了下,接通了。
「音音,你在哪?」靳霆聲音有點啞。
「我到家了。」
「你去哪了?」他有點小心翼翼的問著。
「沒去哪,我睡了啊。」我不想多說什麼。
「音音……」不等他說完,我掛斷電話,關了機。就在黑暗裡默默的躺著。窗外的繁華,都與我無關了。人生而孤獨不是么?我何必難過呢,糾結什麼呢?
「大小姐,你睡了么?」陳阿姨敲著門,我不想應聲。那一刻,世界距離我好遠,好遠。
外面的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我拉上窗帘,打開燈,翻出來顏料對著電腦臨摹梵高的畫,《星空》。
據說,他剛剛畫出來這幅畫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都說——哪有比天空還高,比星星還高的樹呢?
我用明艷的顏色一圈一圈的描畫著星星的光亮,卻遲遲不敢去畫那棵漆黑的樹。梵高說,因為他總是覺得,大地是要通過那樹,去摸摸天空,去摸摸星辰。
可終其一生,那樹,也還是觸不到天空的吧?哪怕它活了幾百年,上千年。樹榦里一圈一圈的年輪都是人間的悲歡故事,跟它無關,跟天空也無關,跟星星也無關。
就像梵高,終其一生,也沒有一個人,誠摯的跟他說一句,我喜歡你。
我沒敢去畫那棵樹。畫完星辰,就用大片的黑色糊滿整個畫布,都是黑的,一絲絲縫隙都沒有的黑色。沒有人會知道,著塊黑色下面,隱埋著什麼樣的顏色,和什麼樣的心情。
靳霆么?你也不過如此。
我以為,全世界都可以罵我,唯獨你不會。
而今後,你就跟全世界都一樣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