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依(1)
千蘭回頭看了一眼瑾瑜,又看了看戰場,死傷無數,冤魂無盡。
瑾瑜眼中,隻有千蘭一人,他知道,這一眼,便是永別。
“為何,會做出如此決定?”瑾瑜不明,她到底心中在想著什麽,有何打算,而千蘭雖眼中落淚,可在淺笑,並不想做出回答。
玉賢看在瑾瑜的麵子上,放過了千蘭,帶著平卉和剩下的天兵天將回到了天界。
回到天界,玉賢坐在天帝之位,看著眾將士,說道:
“六界大戰,眾將士勞苦功高,均賞之,且妖界無妖,至此從六界除名,改為五界,魔界魔王已逝,魔界必然為奪魔主之位,血雨腥風,吾不忍眾魔人受戰爭之苦,因此決定,魔界由天界掌管,以保魔人無性命之憂。”
這話說的甚是漂亮,聽則是他有仁慈之心,怕魔人受戰爭之災,實則是他有狼子野心,將魔界收回。
眾仙自然都聽得懂,但都不覺得不妥,反而覺得天帝這樣的決定,是極好的。
“天恩浩蕩。”
玉賢滿意的點頭,而一旁的平卉也是高興,妖界除名,魔界也收進了天界,往後這天下便是太平了。
回到萬仙居的瑾瑜,看著在寢殿收拾行李的白依,心裏有些酸酸的。
白依隻收拾了一些衣物,而他小時的東西,竟一件都沒有拿,瑾瑜覺得可能是他還打算回來,所以這些便不拿了。
“那些東西,我都給你留著,這房間我也不放雜物,待你回來的時候,你我將上次欠下的酒喝完。”
白依想了想,然後“哦”的一聲,說道:“我想起來了,上次你去找冰碟之前,我跟你有過這個約定,沒想到,一直拖到現在。”白依將行李放下,說道:“不如就現在吧,以後,我可能不會回來了。”
瑾瑜驚訝的問道:“為什麽?”
而白依隻是勉強笑笑,什麽都沒說,去了八卦殿,將那壺酒找到,又拿了兩個杯子,在瑾瑜的麵前晃了晃後,就去了亭子。
瑾瑜坐在白依的對麵,白依將酒杯放好,在拿起酒壺,將兩個杯子倒的很滿。
“你將酒倒的這麽滿,難道是想將酒早點喝完,早點走嗎?”瑾瑜雖然心中難過,但還是勉強笑笑,而白依不語,算是默認了。
瑾瑜自己將杯中酒喝下,而白依也隨後喝下,兩個碰杯都沒有,著實有些傷感。
白依伸手要去拿酒杯,而瑾瑜也伸手拿酒杯,兩個人的手同時握住酒杯,相視一笑,又同時鬆開。
“我是你的徒弟,自然是要給師傅敬酒的。”
而瑾瑜卻說道:“我為你踐行,自然是我倒酒的,且日後千蘭需要你照顧,我自然得敬你。”
白依沒有跟他爭,看著他給自己倒酒,竟也是很滿的。
酒本身醇香,可現在喝來,卻是如此苦澀。
瑾瑜端起酒杯,對白依淺笑,說道:“在你小的時候,我曾想過,待你長大了,與我坐在對麵,共飲壺中酒,道論天下事,可如今你的確長大了,這酒竟是為了送你下山。”
白依尷尬笑笑,說道:“我曾經也想過,長大之後,跟著師傅和千蘭,下山一道除妖,而現在長大了,也隨著師傅下山除妖了,隻是這妖,一個是千蘭,一個是幻兒。”白依望月,雙眼濕潤,道:“而除了他們兩個,這世間竟無妖了。”
一滴淚從他眼中落下,寒風瑟瑟,散葉飄零,眼見即將入冬,可他竟一點也不覺得冷。
好似已沒了冷熱知覺,如孤魂一樣,不感溫度,隻感孤獨。
瑾瑜知道,幻兒沒了,對白依打擊甚大。
“你若是陪著千蘭,她也能安心一些,我們做不到的,你便幫我們做了吧。”瑾瑜手中緊握著酒杯,若不是礙於身份,他也會陪著千蘭,度過餘生。
白依歎氣,問道:“師傅,千蘭是妖王,你是天界未來的天帝,你的一舉一動,眾神眾仙都會盯的緊,天帝雖然除妖界,收魔界,可他將戰場設在人間,眾神眾仙均不滿,尤其是天尊,大家之所以沒有說什麽,是因為心裏都明白,這天帝之位,他隻是幫你坐著而已,你才是真正的天帝。”
“我明白,玉賢的確做事有欠妥當。”瑾瑜突然嚴肅,問道:“為什麽千蘭將噬魂珠毀掉?她竟可以為了結束戰爭,而犧牲自己,這其中緣由,你可知道?”
白依掏出昆侖鏡,給了瑾瑜,說道:“這是何物,師傅你必然知道,千蘭從裏麵看到了,你對她情深義重,也解除了對你的誤解,她便不恨你了,反之恨的是自己。”
“所以,她在懲罰她自己。”瑾瑜將昆侖鏡拿在手中看著,鏡中自己好似生了一場大病,如此憔悴不堪。
“這些天,師傅你都沒有睡好覺吧。”
“與你一樣,心中有牽掛,如何睡得安穩。”瑾瑜將昆侖鏡放下,端起酒杯,看著白依說道:“總覺得,這場戰役結束後,你對我生分了許多,但願是我多心。”
而白依也端起酒杯,卻說道:“我與師傅,的確生分了許多,因為師傅並沒有真正的看過我,了解我。”
瑾瑜驚愕,他全然不知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能讓白依有此失望。
瑾瑜愣在那裏,而白依卻主動碰了一下瑾瑜的杯,然後一口飲下,從座位起身,又跪在了瑾瑜的麵前,磕了個頭。
“一謝師傅救命之恩。”說完,白依又磕了第二個頭。
“二謝師傅養育之恩。”說完,白依又磕了第三個頭。
“三謝師傅培養之恩。”
白依起身,回到殿中,將行李收拾好,下了山。
黑夜像一個無情的巨人,將歡笑吞沒,將寂寞吐出,這夜太安靜了,靜的讓人有些生怕。
他放下酒杯,這酒,著實喝不下去。
他去了那株沒有成精的桃花樹下,眼見即將入冬,可這桃花卻依舊繁茂,不見花瓣少,屹立堅挺。
坐在桃花樹下,看著四周黑漆漆空蕩蕩,他仍然記得,千蘭還是久兒時,被相沉強迫,她與自己在夢境中,便是坐在這顆桃花樹下,苦訴衷腸。而現在,他與千蘭在也無法回到過去,就像喝進肚裏的那一杯酒,隻能讓人醉,不能吐出。
這酒,伴著回憶,著實是極苦的。
瑾瑜不禁感慨:“這都是命啊!”
千蘭決定,住在小時候住的房子。
她收拾了一番,看著如舊換新的房子,甚是滿意。
白依到了房外卻並沒有進去,而是去了葉能的墓前,用手將上麵的一層灰擦去。
收拾好房間的千蘭,將廚房蒸好的饅頭拿了出來,放進了一個盤子裏,然後端著盤子走出房外,往葉能的墓碑走去。
而她卻看到了白依,著實驚訝不已。
白依看著她笑著,說道:“從今夜開始,我便要與你同住了,可是有地方?或者在旁邊隨意搭建小的草房也可。”
看著他背著的行李,千蘭笑道:“我自然會收留,隻是沒有你的八卦殿大。”
“嗬嗬,無妨。”
千蘭也笑了,走了過去,將盤子放在了墓碑前,說道:“如果不是我這個淒殤的命,葉能也不會死。”
白依微愣,問道:“淒殤的命?你去了天石?”
“是啊,淒涼的死去,不僅是我,乃至我身邊的人,也都如此,所以你可是想好了,在我的身邊,也會是這樣的下場。”
白依卻說道:“我乃孤命,克死身邊所有的人,所以你可害怕?”
兩個人相互的看著,然後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便都覺得寒風刺骨,回到了房裏。
借著燭光,千蘭將新製的衣服給了白依,說道:“我也不知你是什麽尺寸,隻是按照幻兒的尺寸添了兩尺,不知是否合身。”
聽到幻兒這個名字,這件新衣服拿到手裏,竟覺得重了許多。
千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因為幻兒,你才決定留在我身邊的,其實你放心不下的是你師傅,你是知道的,我定然不會在生事,所以你回到萬仙居便可,並不用陪著我,畢竟我有那一朵蘿卜花,就夠了。”
白依早早將蘿卜花小心翼翼的放在花盆裏,雖然枯萎,但他每日都輸灌真氣,就算無法在複生,但有點精氣神,也是好的。
他深深歎氣,道:“師傅總是自認為很聰明,覺得事事都辦的妥當,可他卻忘了,人都是有心的,他認為的妥當之事,其實都是在傷人心。”
他看著千蘭說道:
“他覺得,他不去懲罰弟子生事,而是將你趕下山,便是妥當,他覺得,先應了天帝天後婚事,在去跟玲瓏退婚,便是妥當,他覺得,他隨你而去,讓年幼的我繼承萬仙居掌門之位,便是妥當,可他根本不知,這些,並不妥當。”
“那你呢? 突然有感而發,可是覺得,在瑾瑜的身上,看到了你自己的影子?”
“不。”白依看著蘿卜花,說道:“師傅應該從我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千蘭知道,幻兒逝世,乃是他一生都過不去的心坎,她並不想知道,白依到底還有什麽感悟,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著實是可憐極了。
她將白依手中的衣服拿了過來,給他披上,說道:“殊不知,我死後,會有誰能陪伴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