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消失的村子
「那您昨晚……是在幫孫子喊魂?」王建國隱約覺得,金花婆婆與當鋪老闆之間的恩怨,可能與對方的孫子有關,是以故意這麼問。
聽王建國問起這,老太臉上的神情變得黯然,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沒錯,我孫子……也就是阿貴的兒子。唉,我那苦命的孫子。」
接下來,金花婆婆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當年,金花婆婆也算是大戶人家的人,家中不說是家財萬貫良田千頃,但總比尋常人家富裕得多。
阿貴娶媳婦那會,她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覺得媳婦是窮苦人家的閨女,門不當戶不對的,成天挑媳婦的不是。
後來,她的孫子虎娃出生了,她擔心孩子會繼承母親貧賤的陋習,便硬是要由她來撫養虎娃;沒想到,虎娃的母親就此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媳婦去世后,阿貴便一蹶不振,成天沒個言語。數月後,獨自出門走了。
打那開始,原本興旺的家族迅速走向衰敗,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家裡的傭人因拿不到工錢陸續離開。金花婆婆便獨自帶著虎娃一天天地過著。
再後來,家裡揭不開鍋,親戚朋友能借給她錢的都借過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在當鋪老闆的蠱惑下,她將虎娃過繼給對方做乾兒子,因此,老闆借給她一筆錢。
由於還不上錢,到期限后,當鋪老闆不肯將虎娃還給她;不僅如此,過了一陣子,當鋪老闆還告訴她虎娃跑出去玩沒回來,找不著了。
「一個孩子家,路還走不利索,怎麼可能獨自跑出去玩呢?」金花婆婆擦了擦變得濕潤的眼角,說,「當時,我非常後悔,想著,先前如果我能對家人通情達理一點,事情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我對不起苦命的媳婦,更對不起阿貴他爺倆啊。」
說到這裡,金花婆婆淚流滿面,濃濃的哀傷感染了在場的三個人;同為女人的藍玉潔禁不住心頭一酸也落下淚來。
阿貴拍著金花婆婆的後背,幫她順氣,說:「娘。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別老惦記著。再說,我早就不怪您了。現在要緊的是,得想法子找到當鋪老闆與周老闆的罪證,為虎娃報仇。」
「報仇?」王建國似乎聽出了什麼,問,「難道……虎娃他……」
阿貴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眼眶裡淚光盈盈。他點了點頭道:「沒錯。這兩人泯滅人性,把我的虎娃給害死了。」
「啊?害死了?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殺人可是要償命的。」藍玉潔吃驚地問。
「償命?哼。」阿貴哼了一聲,憤然道,「他們表面上是規矩的生意人,但暗地裡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強盜土匪。你們知道嗎?他們暗地裡乾的是喪盡天良販賣人體標本的勾當。他們……他們竟然將我的虎娃製成了標本賣去了國外。」
這個外表看似冷漠的男人說完這句話,再也忍不住心中撕裂般的痛,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王建國與藍玉潔百感交集,一方面,他們同情這對母子悲慘的命運;另一方面,他們也為當鋪和客棧兩位老闆干下的勾當感到憎恨和害怕。
藍玉潔問:「阿貴。您是怎麼去客棧當夥計的?」
阿貴停止了哭泣,抹了把臉上的淚珠子后,說出了原因。
當年,他離開村子去了塞外。十來年的時間裡,他是在孤獨和思念中熬過的。這期間,他受了一次重傷,面部神經部分癱瘓,所以,平常給人的感覺是不苟言笑的。
後來,他實在抵擋不了對家鄉的思念,更熬不住對母親和虎娃的牽挂,就悄悄回到了村裡。當他得知虎娃已經失蹤多年的消息后,便和母親商議了復仇計劃。他趁著村裡人對他的記憶已經模糊,一時認不出他是誰,去鬼營客棧當了夥計。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找到當鋪老闆與周老闆兩人的罪證,一旦掌握了他們殺人越貨的證據,就向府衙報案,讓他們為自己的罪惡付出代價。」
這番解釋讓王建國與藍玉潔有了撥雲見日感覺的同時,另外一個疑問也在兩人心頭升起。
府衙,這是多麼久遠的一個名稱呀。
王建國想,難道,這個村子里的人生活很閉塞,一直沿用舊時的生活習俗?
正想著,金花婆婆催促道:「不談這些了。天快亮了,你們得趕緊離開,要不然,等那兩個畜生髮現了,肯定會派人來找。到時,恐怕想走都沒機會了。」
這話很好地提醒了王建國。
是啊。眼下身處險境,怎麼還有閑心去思考這些事情;現在,要緊的是,趕緊離開這個充滿危險的地方,保住性命再說。
想到這裡,王建國問金花婆婆:「我們人生地不熟的,該往哪去呢?」
金花婆婆指著昨晚他們進村的路,說:「一直走,別回頭。等出了村子你們就安全了。另外……」說到這裡,她加重了語氣,「千萬不要再來鬼營村,這裡,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王建國心中苦笑,心說,如果不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誰願意來哦。早知道這裡這麼兇險,就算拿八抬大轎請他們,他們也不願來。
稍後,王建國兩人跟金花婆婆、阿貴道別,謝過他們的救命之恩,然後,走向了村口。
幾分鐘后,兩人到了村口,王建國打算回頭跟金花婆婆他們揮手再次告別,金花婆婆卻先一步開了口。
她喊道:「千萬別回頭,趕緊走。走。」聲音很大,可見金花婆婆實在不想兩人再耽擱下去。
王建國不再猶豫,拉著藍玉潔,三步並作兩步跨出了村子。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剛走出村子,迎接他們的會是雷電交加的雨夜;那呼嘯的風,撕裂天幕的閃電,傾盆大雨敲打在兩人的身上;大自然沒有同情這兩個飽受驚嚇的跑路夫妻,將狂暴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還大晴天,怎麼一出村天就變臉了?」藍玉潔懵了,她大聲問王建國。
王建國也是雲里霧裡的,他疑惑地轉身去看,一看之下,立刻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看見,通往鬼營村的路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荒野。
「村子呢?」他驚訝地問藍玉潔。
藍玉潔忙轉身去看,當看清楚景物已經改變,村子與土路彷彿沒存在過一樣時,她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咱們明明是從村子里出來的,但現在……」疑問如潮,王建國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場夢,一個毫無邏輯的夢。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濕漉漉的,涼得可以侵入人的骨髓,這足以說明正在發生的一切不是夢境。
難道……
突然,一個念頭閃現在他腦海,這個念頭在讓他明白為什麼環境發生巨變的同時,也感到了恐懼。他向不遠處的地方看去,那裡,悄無聲息地趴著一個巨大的墳包。
難道,是撞鬼了?
王建國被這個念想驚出了一身冷汗。
有鬼。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解釋,如果,不是遇上鬼作祟,他們怎麼可能會去了一個不存在的村子,還在那個陰森可怕的客棧里住了一晚上。肯定是此處怨鬼作祟蒙蔽了他們的眼睛,讓他們誤以為去了村子。
藍玉潔見王建國神情緊張地盯著墳包發愣,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她感到害怕,她想催促王建國趕緊與她一起離開這裡;可是,話還未出口,一陣疼痛便襲來,疼得她捂著肚子呻吟起來。
王建國聽見了,立刻清醒過來,他一把抱住藍玉潔,關切地問怎麼了?藍玉潔艱難地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王建國一下子慌了手腳。藍玉潔說,好像要生了。王建國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會在這種情況下發生。
老天就像故意在捉弄他們,儘管來得不是時候,但他們的孩子,他們愛的結晶,即將來到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
狂風呼嘯暴雨如瀑,五間鋪子這個異常貧瘠的地方實在不適合生產,王建國必須立刻做出決定;他不能讓自己的愛人在暴雨中生產,這對即將出世的孩子和藍玉潔都是極其危險的。
電光火石間,他打定了主意,決定去鄰近的五間房村向人求助。
他扶著藍玉潔,指著五間房村堅定地說:「走,咱們去村裡。」
藍玉潔自然知道去村子要冒的風險,但難耐的疼痛已經讓她失去了立場,眼下的她,唯有聽從王建國的安排。
就在兩人剛邁出步子之際,五間房村的方向忽然出現了幾點光亮,像是有人打著手電筒在尋找什麼,還有人喊:「這麼大的雨,姓王的應該是藏起來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就向劉幹部彙報,沒找著人。」
有人反對:「不行,這不是小事。萬一這人從咱們眼皮子底下溜走,咱們沒好果子吃。趕緊,接著找。」
聽到那幫人的對話,王建國知道,對方肯定是奔著他來的。
王建國沒主意了,眼下,妻子待產在即,找個安全地方生產是刻不容緩的事;但附近能避雨的只有五間房村,不過,現在去那裡等於是自投羅網;但除了這條路可走,再也沒別的選擇了。
不行。我不能再讓妻子淋雨,為了她和孩子,就算自投羅網也是值了。
王建國決定主動現身,並求助於那些尋找他的人,以確保藍玉潔母子平安。
故事的發展往往富有戲劇性,就在他作出決定的當口,一個聲音,在離他們不遠的湖邊草叢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