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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西望村

  吳老闆解釋:「只能說有這個可能。通常,民間的機關巧匠習慣將他們的作品冠以『玲瓏』什麼什麼的。比如,玲瓏寶匣、玲瓏鎖、玲瓏密盒等等。我猜,這把壺之所以被稱作『玲瓏』壺,想必與此有關。」


  「但我反覆檢查過了,沒發現不尋常的地方?」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這樣吧,你家小妹不是喊你下午去趟西望村嘛,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


  「這……」汪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仇軍,有些猶豫。


  「怎麼,不方便?」吳老闆臉上升起一絲不快的神情。


  「哦,不是這個意思。」汪誠又看了一眼表情嚴肅的仇軍,勉強地說,「吳爺要是有興趣,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吳老闆久經江湖,善於察言觀色,他通過汪誠的眼神和語氣,猜測,汪誠一定是擔心黑道人物一樣的仇軍跟著去,會不會嚇著人家。


  為了消除汪誠的顧慮,他對仇軍說:「阿軍啊,你先回去吧。我跟汪館長辦完事再聯繫你。」


  儘管仇軍對吳老闆的決定有點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起身離開了藝術館。


  片刻之後,汪誠等人帶著「玲瓏」壺去了西望村。他們按照范偉的提示,在村子北角找著了那位老先生的住處。


  他們發現,那是一間矮小的老房子,由於年久失修,屋上的瓦片殘缺不全,朽爛的窗框搖搖欲墜,進門前的一刻,吳老闆甚至擔心老房子會突然塌下來。


  見他有些猶豫,汪誠小聲提醒:「吳爺,打聽事情要緊。堅持一會,堅持一會。」


  言下之意,今兒個是奔著尋找線索來的,不管這裡的環境怎樣,必須適應。


  其實,吳老闆也知道這個理,只是房子實在是太舊了,有點不習慣。


  幾人進門,瞧見一位老人正端坐在堂前,一雙白蒙蒙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著他們,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幾人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汪誠上前打招呼:「老人家,您好。我們是范家壺庄范大師介紹來的。」


  老人聞言,臉上露出笑意,說:「你們來啦。請隨便坐。我呢,眼睛不好使,白內障,瞧不見東西,就不招待你們了。」


  幾人立刻明白,怪不得老人家看他們的眼神不一樣,原來,是睜眼瞎。


  房子不寬敞,傢具更簡陋,僅有三把椅子,老人坐了一把,餘下的,汪誠和吳老闆佔了,周文跟李成博只能坐在床上。


  老人問:「聽阿偉說,你們是想打聽范欽仁做的那把『玲瓏』壺?」


  汪誠回答是的。


  老人又問:「那把壺帶來了嗎?」


  「帶來了。」汪誠從錦盒裡取出壺遞到了老人的手裡。


  老人接過壺,仔細撫摸,良久,他的眼角竟然變得濕潤,看得出,此刻的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麼,而想起的事情也一定令他記憶深刻。


  「是這壺,是這把壺。」老人撫摸了一會,將壺放到桌上,嘆了口氣說,「唉。大半個世紀了,沒想到,還能見到這把壺。這壺,就跟我的孩子一樣呀。」


  這句話讓幾人覺得摸不著頭腦。


  汪誠疑惑地問:「您……孩子?」


  老人點了點頭,說:「都說這把壺是『虎王』汪立之與范欽仁合作的,其實不然。你們想,范欽仁早在民國三十一年就過世了,他怎麼可能在離世三年後又活過來做壺呢?當年,這把壺問世時,村裡發生過嚇人的事情呢。」


  接下來,老人講起了發生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與這把壺有關的事情來。


  1945年初夏,天氣異常悶熱,少有行人的「西望圩」村道上,一輛黃包車停在了村西的橋堍邊。


  汪立之下車來,從兜里取出一盒煙,遞給一名在此巡值的自衛團衛兵。


  那衛兵認得他,將煙給了日本哨兵,並告知日本人,汪立之是高家的人。


  日本人接過煙盒,放進兜里,朝汪立之揮了揮手,示意他過去。


  過了橋的汪立之想,儘管過去一年時間裡,宮本和他的爪牙處處跟高家大院作對,但高家畢竟是有勢力的大家族,在鎮上的地位依舊穩如泰山。


  池田次郎認為,得罪這些大戶人家對他沒任何好處,一旦這些家族起了心思投靠了新四軍,或者,暗中幫助國.軍與他的部隊對抗,那將對他和他的部隊造成很大的麻煩。


  本著穩定局勢的立場,他下令各部,對高、周兩家,以及幾個較有實力的家族,凡事行個方便,不要為難他們。他警告宮本,事情不要做得太絕。為此,宮本也只能忍氣吞聲,畢竟,他在鎮上的安全都要依賴日本駐軍。


  車子到了蜀古村,汪立之付了車錢打發走車夫,快步向村北走去。


  對於他的到來,村民並不感到奇怪。因為,高家是出產紫砂壺的大戶,而西望圩又是做壺的大村;作為高家陶坊主管的汪立之,隔三差五地來村子找人定做茶壺已是常態。


  汪立之先去了范林翔的家。


  正在做壺的范紅影見他來了,忙解下圍裙將手洗乾淨,泡茶遞水張羅開了。


  正在隔壁煉泥的范林翔聽說汪立之來了,也停下手中的活。


  范林翔熱情地招呼汪立之:「立之兄弟,你先坐,我去洗個手。」說罷,去了屋門口的河埠頭。


  「立之哥,這次又是來訂壺的嗎?」范紅影問汪立之。


  「也不全是。」汪立之的笑容里夾雜著些許不自然。


  「哦?難道……還有其他事情?」


  「呃……主要是來看看你……你哥的。」


  汪立之原本想說來看看你,但話出口時卻變了樣。他還是不好意思向范紅影表達愛慕之情。


  「不是吧。」從河埠頭洗完手回來的范林翔調侃地說,「我看啊,來看我是假,看某人才是真的。哈哈。」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汪立之被說得有點手足無措,范紅影則一臉疑惑地問汪立之:「立之哥,那你究竟是來看誰的?」


  汪立之臉都紅了,忙岔開話頭:「別聽你哥亂說。我呢,是來看看你們做的壺怎麼樣了。另外……」說著,從兜里取出一個玉鐲擱到桌上,「這個呢,是我在古玩店裡看到的,覺得蠻適合你,所以,就買了來送給你。」


  「送給我?」范紅影一臉喜色,拿起鐲子帶上。看得出,她很歡喜。


  范林翔不失時機地開了口:「呵呵,我說的吧,看我是假,看某人才是真。哈哈。」


  再笨的人也能聽懂這句話里的意思,范紅影自然也聽明白了,頓時臉上飛起了紅霞,原本清秀的面容變得紅撲撲的分外誘人。汪立之差一點看呆了。


  范林翔走過來,拍了拍走了神的汪立之:「立之兄弟,立之兄弟。」


  回過神來的汪立之臉一紅,支支吾吾地說:「哦?哦!不好意思。這個……那個……」


  見他窘迫的樣子,范林翔樂了,笑著說:「呵呵,別解釋,咱們都是兄弟。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成家立業啦。」說著,瞧了一眼范紅影,「說真的,立之兄弟如果真能照顧我妹妹一輩子,我也就放心了。我們呢,自小沒了母親,父親被東洋鬼子欺負,傷了元氣一病不起。眼下,我們兄妹是相互依靠艱難度日啊。」


  一席話說得范紅影濕了眼眶。她走到范林翔的背後,撫摸著哥哥的肩膀,淚汪汪地喊了聲:「哥。」


  汪立之心裡很不好受,他倒了杯茶遞給范林翔,說:「兄弟。立之無能,沒混出個人模人樣來。但是,你們兄妹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開口,我會當自己的事情來對待的。」


  為了緩解壓抑的氣氛,范林翔換上笑臉,說:「哎,不說不開心的事了。對了,你這次來是……」


  見范林翔這麼問,汪立之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說,這次來,是有件事情想請范林翔幫忙。


  汪立之離開西望圩的第二天早上,村子里便有了鬧鬼的傳聞。


  有人看見,荒置幾年無人問津制壺名匠范欽仁的作坊,半夜亮起了燈,而且,還傳出「泥搭子」拍打泥條的動靜。


  有好事之人去問范家人,是不是范家將那間作坊重新啟用了?


  范家人也覺得奇怪,因為,自打范欽仁過世之後,范家有了新規矩,那就是,不管是誰,如果,制壺水平與范欽仁相差很大,是絕對不讓進作坊的。


  做壺水平要達到范欽仁那樣的高度談何容易,避開天資與勤奮不說,這幾年,日本人時不時地來鬧事,范家能堅持做壺的人已經寥寥無幾,誰還有閑心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去苦練制壺的手藝?

  於是,自新規矩實施以來,沒人有資格進入作坊。


  好事之人將范家人說的話添油加醋奔走相告,不多會,老作坊鬧鬼的傳聞便傳遍了整個村子。


  一些上了年歲的老人說:這是欽仁兄弟的魂回來了,他是放不下幹了一輩子的手藝活呀。


  此後幾天,老作坊一到晚上便會亮起油燈,並有做壺時發出的聲響。


  有人試圖去看個究竟,但被新發生的一件怪事嚇得硬是沒敢去。


  新出的怪事跟村裡某個人有關,此人叫做范永剛,是范家人。這人不信鬼神,是遠近出名的大膽。


  作坊鬧鬼的傳聞傳開后,這人就說了:「我就不信這個邪。肯定是有人裝神弄鬼嚇唬人。我決定去看個究竟,揪出裝神弄鬼的傢伙來。」


  於是,這人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去了鬧鬼的作坊。


  范永剛去作坊前,范林翔知道了這事,他也想弄清楚作坊「鬧鬼」的真相,於是,就在范永剛去老作坊的同天晚上,他尾隨對方也去了那間讓人發毛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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