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起風雲
「老爺,周家公子拜見。」一名護院跑進來稟告。
「嗯?他來幹什麼?」聽說周仕林登門求見,高福山覺得意外。
「老爺,這是周公子的拜帖。」護院遞過來一張燙金拜帖。
高福山接過來,瞄了一眼放到桌上。
護院又說:「周公子說,昨天宴席人多,未來得及向老爺請安,今天,特地登門拜訪。對了,周公子還帶來了一罐三兩裝的離墨紅,說是給老爺享用的。」
如果說周仕林來拜訪,讓高福山感到意外,那麼,周仕林送來離墨紅,就更出乎他的意料了。
離墨紅,是一種只出產於荊溪縣離墨山的茶葉,由於茶樹僅有八株,每年產量少得可憐,所以,跟正宗大紅袍一樣精貴。
也不知京城是怎麼知道這事的,某妃子派人到荊溪縣,向茶局管事下達命令,點名要離墨紅。
茶局監製官火速趕往離墨山,找到那八株茶樹,命令茶農像老子一樣供著,不能有半點閃失。並取了僅剩的一兩茶葉,派快馬送往京城。
妃子喝過後,連連稱讚。問清楚每年的產量后,她通情達理地下令,八株茶樹所產茶葉,七分進貢,三分自由支配。
妃子一句話,讓離墨山紅茶名聲大振。可是,名聲遠播也沒多大用處,因為,每年春秋兩季就產這麼點茶葉,名聲再大產量也不會多起來。於是,茶農自留的三分茶葉,一分上交給茶局,用作每年一度的荊溪茶會各官員、貴賓享用。留下的二分茶農自然捨不得喝,全賣出去了。那叫一個貴,若論重量,比黃金貴好幾倍。
高福山喝過離墨紅茶,只一次,也是這輩子里唯一的一次。是在荊溪茶會上喝到的。
見周仕林居然送來這麼名貴的茶葉,高福山心中的抵觸情緒少了很多。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嗯,這小子還懂點禮數。」說著,吩咐護院,「去,把武舉人請來。」
那一次,周仕林給高福山留下了好印象。
高福山認為,周仕林不同於周家其他人,知書達理又懂武功,是個人才。如果,往後與他交好,利用他武舉人的身份,高家在鎮上的地位得到鞏固自不待言,甚至,可以將業務拓展到縣城。
高福山不是個理想主義者,他做人很現實,虧本的買賣不做。但是,那一刻他的想法與理想主義者完全吻合,以至於他堅持高蘭馨不能與周仕林接觸的立場稍稍有了一絲鬆動。這也印證了一句老話: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高福山認為,為了高家的利益,做出些讓步也是值得的。
由於高福山態度的改變,高蘭馨與周仕林的接觸頻繁起來,不僅雙雙逛街遊玩,還經常買了糕點孝敬高福山。
高福山原先對周仕林的排斥心理正逐漸消散,甚至,女兒溺水造成的心理陰影,也看似漸漸淡去;周高兩家也不再針鋒相對,遇到事情還能相互讓步。甚至,高福山與周康壽還經常相邀喝茶,聊聊人生。
按理說,這樣的局面對兩家來說是利好的,在外人看來,兩家結親已成必然。然而,相對安穩的日子在周仕林回來三年後有了改變。
那天,周康壽去高家喝茶,正與高福山聊得起勁,高家在蜀山南街的商鋪管事人,急匆匆跑了來,說,出事了。
兩人問出了什麼事?
那個管事氣喘吁吁地說,南街東西兩頭的商戶打起來了。
商戶打架原本不是大事,但是,南街的商戶卻不一樣,因為街東頭和街西頭分屬高周兩個家族,街兩頭打起來,也等同周高兩家出了事情。
「我不是吩咐過,周高兩家歷來交好,高家所屬人員不得與周家人起爭執嗎。」高福山嚴肅地對管事說。
管事解釋:「老爺是吩咐過,兄弟們也照辦了。可是,這次不一樣,事情是周家……」管事想說是周家人挑事,但覺得周康壽在場,那樣說不妥,便改口道,「是街西頭的商戶挑起來的。」
「什麼?」周康壽霍地站起身。
像高家一樣,周家也叮囑過下屬,所有人不得與高家人起爭執,即便有矛盾,也必須心平氣和地談。挑起事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暫且不管起因,現在情況怎樣了?」周康壽問。
「已經平息了。但是……」管事答話有點吞吞吐吐的。
「有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高福山說。
「是,老爺。雙方各有受傷,街西頭砂鍋店老闆龔大龍……死了。」
「什麼?」高福山也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你說……出人命了?」
「是、是的老爺。」
在那個時代,特別是在有錢人的世界里,死幾個平頭百姓算不得什麼,可是,也要看死的是什麼人。就像高家以前對付的外地佬,儘管那傢伙有錢又有洋人做靠山,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大佬們想搞你只是點點頭的事。而現在,死的是周家所屬商鋪的老闆,人又是被高家名下的商戶打死的,兩個頂尖家族出這樣的事,如果處理得不妥當,影響可就大了。
「周爺,先別急。」高福山對周康壽說,「我先去問明情況,假如,人真是我們高家人殺的,一定嚴懲不貸。」
高福山話說得極其誠懇,周康壽也沒打算計較,他認為,這件事一定是個誤會,按理說,沒有他周康壽的准許,沒人敢碰高家人。
「嗯,我想這裡頭一定有誤會。」周康壽說,他問管事,「你說是周家人挑起的事端,到底是怎麼回事?」
管事回話:有人去街東頭「泥壺坊」買茶壺,老闆應麻子熱情接待。可是,那個客人不像是來買東西的,挑三揀四還出口傷人。
應麻子聽對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就問,是何許人也。
那人說,他是街西頭砂鍋店老闆龔大龍的外甥,常州人。還強調,龔大龍的鋪子是周家名下的,也算是周家人;周家的面子不給不行,硬要應麻子送一把壺。還說,不送的話,走著瞧。
「欺人太甚,欺……」高福山氣得想要拍桌子,但隨即想到周康壽在不便發作,就改口問那管事,「後來應麻子就和那人鬧起來了?」
「回老爺,沒有。是青幫的麻桿領著幾人恰巧經過,見那人欺人太甚,就上前論理。沒想到,一言不合打起來了。那人很能打,麻桿他們不是那人的對手,被揍了一頓不說,那人還砸了店裡十來把泥壺。」
「後來呢?」高福山又問。
「後來,那人走了。麻桿氣不過,和應麻子帶著一幫人去龔大龍店裡討個說法。但龔大龍矢口否認他有外甥,還說,想找事也不用編這麼個爛借口。應麻子火了,和青幫的人一起把龔大龍的砂鍋店給砸了。然後,兩邊的商戶就打了起來。」
高福山和周康壽知道,管事說兩邊的商戶是指分屬周高兩家商鋪的老闆們。儘管,近幾年兩家修好,但商戶們維護家族利益的立場是不變的,任何一方主動冒犯,另一方必定還擊,這是規矩。
「那龔大龍是怎麼死的?」高福山問。
「回老爺,當時場面混亂。等我帶人趕去阻止大夥時,龔大龍已經倒地死了。在下檢查過,是刀傷,創口不深,但都是要害。應該是匕首扎的。」
「那問清楚是誰下的手嗎?」
「問了,沒人承認。麻桿和應麻子強調,他們原本只想以牙還牙砸龔大龍的店泄憤,壓根沒想傷人,更不敢殺人了。不過……」管事說到這裡,頓了頓。
見他又不往下說了,高福山有點急躁:「怎麼又吞吞吐吐的,說。」
「是,老爺。據街西頭商戶說,打起來的時候,見到了兩張陌生面孔,那兩人下手特別凶。」
「現在那兩人呢?」
管事搖了搖頭:「找不見了。」
「什麼叫找不見了?」
「大家住手后,那兩人就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著,就像是沒來過一樣。」
兇手殺人能來無影去無蹤,必定是有預謀的。周康壽似乎明白了此次事件為何會發生。他對高福山說:「高爺,這件事不簡單,像是有人栽贓嫁禍,想離間咱們兩家。據我所知,龔大龍是獨子,不可能有外甥。」
「嗯,有道理。」高福山點了點頭,表示他也考慮到了。他說,「不管怎樣,先要安撫龔大龍的家屬。」又對管事說,「你去賬房取些錢,先回南街,我一會就去。」
「是,老爺。」管事答應一聲,離開了。
「高爺,我也先走一步。我去南街了解一下情況,設法打聽出是什麼人在搗鬼。」周康壽說。
「行,那就有勞周爺了。我這邊也安排人徹查。」
周康壽走後不久,有一人匆匆走進來。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高福山問來人。
「高爺請放心,那幾個外地佬已經藏好,絕對發現不了。」回話的,是青幫老大仇旗山。
「嗯。」高福山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快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