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私語時
琳琅感覺很不舒服,一是她的夫君竟然對那什麽勞什子郡主關懷備至,就連兩人走著也有說有笑,反觀她這個正牌妻子在一邊倒好像是插不進去的陌生人,於是,就形成了一副奇怪的景象,那兩人似乎談不完的話,而她在一邊無聊的要死,怎麽看怎麽怪異的三人組。
剛剛辭別宴會回來,不時路上還能遇見那些朝廷命婦,都奇怪的看著她們的奇異組合,她隻能賠笑,裝作是一副大度的樣子,對於遠道而來家中的別國郡主的熱情招待,在一邊做溫柔善解人意狀傾耳聽,還一邊微笑頷首,她知道,她隻有這樣,不能爭,且不說段雲錦根本不會給她麵子,鬧起來難堪,讓人知道他們夫妻並不是表麵上那麽和諧,而且,這還是在皇宮,若是傳到對她本就不滿的帝後耳裏,免不了又要訓斥她嫉妒成性,竟然連夫君和別的女子說句話都要不滿。
她咬牙忍了忍,隻等著上了馬車就好。
一上馬車,無憂就合上眼假寐,她剛剛得知那個消息,心情很是糟糕,剛才裝著一路和段雲錦有說有笑看琳琅吃癟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更何況,她剛才已經在段雲錦身上下了驅蟲的藥水,反正待會那些赤火峰不會去盯他就是了。
抖開香囊,她在剛配置的夕顏花藥粉香氣中昏昏欲睡,琳琅皺著眉看她舒心的樣子,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不是說她是夜皇的未婚妻麽,將來的夜國國母,怎麽這麽放/蕩不知廉恥,不光和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說笑笑,如今共處一車內,居然當她不存在似地,裝出一副妖妖嬈嬈的樣子,正大光明的勾引她的夫君,怪到不說,她年紀還不小了,夜皇還不娶她過門。
不經意間撇到自己夫君對她一副寵溺到無可奈何地神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郡主,馬上就要到王府了,還是回府再睡吧,仔細著涼。”段雲錦溫聲開口,自打早上的談話過後,他已經把無憂當做他的妹妹,而且,看她皺著眉嘟噥著一副被打斷了好夢不耐煩的樣子,歎息一聲,還是個不省心的妹妹,根本沒有染兒的半分乖巧,想到花音染,他的眼眸跟著一黯,卻有著染兒一生都沒有嚐試到的隨心所欲。
“是啊,郡主幸好不是我們炙炎的大家閨秀,不然被人看見了準說家裏沒有教導女誡,不過,夜國沒有女誡這些麽,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反正想著她也不可能把她怎麽樣,雖說是未來皇後,可也是夜國的,她怕啥,既然她對她不恭在先,也怨不得她對她無禮了,琳琅狠狠地道,犀利的話就脫口而出。
“琳琅,你在說什麽?”段雲錦皺眉,低聲斥責琳琅。
“王妃,請問你戴了鏡子了麽?”無憂慢悠悠睜開眼睛,清澈的眸底浮起了一絲笑意,她輕啟朱唇,緩緩開口。
“沒有,你問這做什麽?”被問到這麽簡單的問題,琳琅隨口應道,隨即又想到她是不是有什麽詭計,警惕地問道。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不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尖酸刻薄,如市井潑婦一般,還有,夜國的女誡我是這沒讀過,可王妃一定是名門閨秀吧,女戒也學得很好吧,真是奇怪,炙炎的女戒竟然還教人刻薄說話,真是……”她說著嘖嘖歎惋,還搖頭歎息:“王妃真是被這東西毀了。”
段雲錦聽她在一邊開口,眼底波動了一下,這個郡主,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不會讓自己吃虧的,琳琅和她鬥,隻能是自取其辱,他倒是多慮了。
琳琅氣的說不出話來,她說不過她,夫君又會向著她,這一路上,把她氣的夠嗆,馬車才在王府裏停下,還沒有停穩,她就迫不及待地下車,再也不想和那個郡主多呆一刻。
結果——
等待無憂悠悠閑閑下車,聽到的就是琳琅的鬼哭狼嚎。
夏日裏,本來就是赤火峰生長的最佳時節,聞到了琳琅在車上沾染的香氣,此刻就有好幾隻飛了出來,琳琅乍一見到,本就害怕,又跑又揮打的,這些蜂子也毫不客氣地回她針紮。
“還不快來幫忙,快,打死這些東西。”她氣急敗壞地叫著,聽得無憂又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等到仆從把赤火峰打死,琳琅白皙的手臂和臉上,已經被盯了幾個大包。
“王妃,真是可惜了,你沒帶鏡子,看不到你現在的美麗模樣,不過也沒什麽,回去就可以看到。”她笑嗬嗬地說道。
琳琅臉上疼得厲害,心裏更是氣得火冒三丈,急匆匆攜了自己的丫鬟回去,她要趕緊處理這些包,不然,被人看見了,還不笑死,她,是不容許她臉上有包的。
隻是,她卻不知道,包,並不是嚴重的。
等到第二天,據說琳琅小苑裏爆發出王妃的一聲尖叫,那一天,從外麵路過的仆從都能聽見裏麵乒乒乓乓的東西跌碎的聲響,府裏人人都在感歎,還好,自己不是琳琅小苑的侍從。
隻是,大家也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們府中雖說刻薄,但一向也保持著高貴典雅的王妃這般崩潰。
等到正午的時候,無憂終於聽到了小綠打聽回來的消息,據說,琳琅王妃今早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麵上,長滿了黑漆漆的小斑,這個斑點密布了她一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灑了滿臉的芝麻一般,她那樣愛美的女子,怎麽能容忍自己的臉這般呢,聽說,琳琅小苑如今大夫進進出出,可每一個能說得出所以然來,眾大夫都束手無策。
小綠說的口沫飛濺,說起來,八卦,可真是眾人的喜好啊。若不然,琳琅的情況怎麽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傳的滿府都知道了呢。
“今天的菜真是好吃。”無憂咽下了嘴裏的菜,又喝了一碗湯,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碗,看著說的滿臉泛光的小綠,不由得打趣:“琳琅王妃的臉真是這樣麽,你看見了的?”
“這,奴婢沒有,聽說,琳琅王妃的房間,現在除了大夫和她貼身的侍女小月能進去,其他人都不準去看呢。”小綠不好意思的說道,抬頭望了一下主子,希望主子不要覺得她多嘴。
“那你想不想看?”無憂問她,見她瞬間亮了一下的眼,隨即笑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去看看吧。”
走進琳琅小築的時候,就已經能聽見琳琅暴跳如雷的嗬斥聲,無憂笑了笑,推開門走了進去。
“不是讓你們不準進來的麽,耳朵聾了不成。”才一進門,就聽見琳琅氣急敗壞的罵聲。
“是誰惹王妃生氣了,這大熱的天,發火可是不好。”她悠悠然開口,走了進去,琳琅的房間,一如她平日裏的為人一般,張揚肆意,大紅的被子,描金的梳妝台,金麒麟香爐,還有鑲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無一不昭示著主人奢華的作風。
“王妃為何不把簾子拉起來,這屋子真是暗啊。”她說著,一把把窗簾拉開,琳琅阻攔不及,隻覺得刺眼的陽光撲麵而來,她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天啊,王妃的臉,怎麽會這樣了?”她驚訝地大叫:“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麽,王妃有沒有請太醫來看過啊,若是就這麽著不好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她吃驚地張嘴,感歎道,越是美麗的女子,在失去容貌後,越是會在意,從人人豔羨讚歎的京城第一美女才女,到如今的無鹽醜女,個中的得失,琳琅可是可以好好體會了。
“出去出去,你給我滾出去。”如今,琳琅已經是驚弓之鳥,房間裏那精致的梳妝台上的鏡子早已經被她一個茶杯扔過去摔得粉碎,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提她的容貌,那就如同在她傷口上撒鹽,而她說的,若是不好……
若是不好,這個問題,琳琅根本沒有想過,她相信,她的臉,隻不過是短時間的問題,一定會好的,可是,為何,沒有一個大夫能說出個所以然,那些個自稱妙手回春的大夫,不過都是一群蠢蛋,一群庸醫而已,她抓著頭發,痛苦地想。
“郡主,您能來這裏,我們王妃非常歡迎,隻是,現在王妃情緒不穩,不適合見客,還請郡主包涵。”一邊的月兒看見自家主子這般,心疼的走上前去攙扶著她,對著無憂這麽說道。
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竟然敢這麽跟她說話,無憂的唇角微微勾起,這個月兒,她差點還忘了,曾經的幫凶,可不就是她麽,現在她倒是自己站出來提醒她了,既然她對琳琅這麽忠心,那麽,就一直忠心下去吧,不要後悔……
“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顧王妃吧。”她笑笑,麵上是一片天真無邪,攜著小綠的手就出去了,這一趟來,她不過是看看她下的藥效果如何,畢竟是第一次用,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不過,看起來完全是多慮了,效果好的不能再好了。
本來中了蜂毒混合花毒,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氣和,然後飲食清淡,切忌葷腥,其實,說白了,這些天就吃清粥小菜,多喝綠豆湯解毒,一兩個月後,那些斑點就會不藥而愈。
有的毒藥就是,發作時看起來很嚇人,其實很簡單的東西就能解毒,隻是,世人都喜歡往複雜裏想而已,如今看琳琅的暴躁,還有聽到月兒吩咐為她燉的人參雞湯,她抿嘴一笑,琳琅,如果現在的你是從天堂到地獄,那麽,過幾天的你就會發現,連地獄都沒有了。
“小綠,你如今看了,感覺怎麽樣?”她好心情地問一邊的小綠。
“郡主,果真和他們說的一樣呢。”小綠隱隱也知道她現在跟的這位郡主主子不喜歡王妃,見到周圍沒人,就大膽的說了一聲,果然換的郡主的莞爾一笑。
接下來幾天,她就不時地讓小綠盯著給琳琅那邊送的食材,不時還讓小綠不經意的在丫鬟中說著琳琅王妃如今可是大意不得,要好好調理的話,想必這些話很快就傳到月兒耳中,在對王妃臉上的斑點一籌莫展的時候,也隻能做點好吃的,哄她開心了,所以,這些天,那邊的東西,越發送的勤快了。
琳琅的臉上越來越糟糕,她就算是不去折騰她,也夠她受得了,她如今,最憂心的是,要如何才能懲罰到皇帝和魏宏狗賊,如今她不過是別國郡主,那兩個人,都可以說是權傾天下,尤其是皇帝,她要如何,才能鬥得過她們呢。
心頭有事情,她越發睡不著覺了,她輕輕起身,披了衣服往外麵走去,小綠見她出來了,揉著朦朧的睡眼,打著嗬欠開口:“郡主是睡不著麽?”
“恩,我出去走走,你睡吧。”她淡淡開口,卻見小綠抹了一把冷水臉,已經跟上來了,她也就沒說什麽,讓她跟著,王府裏王妃常年住在別院,而豫王爺也在外領兵,段雲錦也就隻有琳琅一個王妃,所以,並不見多少女眷,如今月上中天,花園裏黑漆漆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小綠想事沒走過夜路,走的戰戰兢兢地,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她倒是還不覺得,修煉了武功之後,她的眼睛在黑夜洗也能視物如白晝,走得穩穩當當,忽然,一道黑色的人影劃入她的眼裏,她眸子一縮,似乎是刺客。
“小綠,你在這裏等我一下。”還沒給小綠反應的時間,她丟下這句話就化作一道輕煙般飛身離開,驚得小綠目瞪口呆。
黑衣人並沒有覺察到後麵有人跟蹤,他駕輕就熟地就往琳琅的院子走去,她的眸子裏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似乎,她誤打誤撞發現了什麽好事。
悄悄斂了呼吸,輕輕探入琳琅的房間外,裏麵的說話聲低低的,傳入了她的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