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王

  “琳琅,你怎麽在這裏,真是胡鬧,戰場是你能來的麽?”段雲謹一睜開眼,就看見琳琅正靠在床頭暗自垂淚,他低聲斥責,許久未曾開口,嗓音也有些喑啞,輕微的一動牽扯到未愈合的傷口,讓他痛得皺眉。


  “夫君。”琳琅一見他醒來,就撲進他懷裏,呆呆的望著他,許久,忽然抓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來,她這一路走來,又是風餐露宿又是遇見山賊,若不是被巡邏士兵發現,指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一想到這裏,滿腹的委屈湧上心頭,她哭得涕淚橫流。


  段雲錦被她壓住的傷口隻覺得痛入骨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了那入髓的痛,看著琳琅紅彤彤的眼睛,他長歎一聲,伸出沒受傷的手,攬住了她冰冷的身軀,她是在為他擔憂吧,他隱隱知道他昏迷的日子裏,有一雙溫暖的手一直照顧著他,他在夢中竟然以為是染兒,如今看到琳琅,他就明白了。


  想到這裏,心頭不禁一暖。


  “夫君,不要罵琳琅了,琳琅知道錯了,隻是,琳琅擔心夫君啊,女子是不能上戰場,可是我顧不上了,我隻知道,我的夫君受傷了,我要來照顧你。”哭了好一會兒,琳琅才止住了哭泣,她看著段雲錦蒼白的麵色,不過短短時日未見,他就受了這麽重的傷,想到這裏,又是忍不住,淚水吧嗒落下來。


  “我這不是好了麽,琳琅,這幾天辛苦你了。”溫柔的拭去她麵上的淚痕,他柔聲道。


  “夫君,你渴了吧,我給你倒水喝。”琳琅聽到這裏,心頭咯噔一下,她猜想的沒錯,果然花音染來了,隻是,她隨即想到花音染的性格,她不是多嘴之人,那麽,隻要她不說,夫君,就不會知道的,她心神略定,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心翼翼喂段雲謹喝。


  接到士兵通知的段雲靄,一來到這裏看見的就是這副情景,兩個人郎情妾意,眸光含情,言語帶愛,怎麽看,怎麽情意綿綿,他的眸子一下子冷了下來,他猛然想起,染兒已經從她那兒走了好一會兒,隻怕已經看到了兩人這般景象,隻怕那傻丫頭此刻躲在那裏暗自垂淚吧,想到這裏,又是一陣心疼,為染兒不值,當務之急,是快要找到她,她心情不好,他更要陪在她身邊,陪她一起難過。


  “雲靄,你來了啊。”段雲錦看了他在門口,開口招呼道。


  “恩,你好好養傷,既然弟妹來了,我也就放心了。”段雲靄冷淡地開口,轉身離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段雲錦,不知他怎麽就惹了這個好脾氣的堂弟生氣。


  隻是,他沒想到,他幾乎翻遍了整個軍營,都沒有染兒的身影,染兒不是一個不顧大局的人,就算是心理傷心,她更多的是麵上裝的若無其事,段雲靄一邊指揮著士兵在附近找,一麵也焦急了起來,這般,不會是出事了吧。


  *

  花音染悠悠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她睜開眼,就看見天上絢爛的火燒雲,連綿的一片,紅若喜袍,剛剛醒來的腦袋還有些遲鈍,一時之間,她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困惑。


  “你醒了啊。”身邊一聲戲謔的輕笑,她一下子回過神來,一雙迷茫的黑眸恢複了神采,抬頭看著麵前的男子,麵色中帶著警惕:“是你劫持了我?”


  “嘖嘖,小王妃這話可不好聽,怎麽能說劫持呢,在下明明是請王妃陪在下走走。”蕭冥夜已經換上了一身輕便的白色勁裝,就連她看著,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適合白色,此刻他隨意坐在草地上,卻恍若卓立於塵世之外,春愁秋思都不縈於心傷,安然的猶如一幅空靈的水墨,不似人間所有。


  “既然這樣,想必蕭王也走夠了吧,那恕我不奉陪了。”她站起身,也不知道他把她帶到哪裏了,天色都晚了,她要快點回軍營。


  “可以,隻要你走的回去。”蕭冥夜點點頭,輪廓分明的薄唇微微一彎。


  花音染氣悶地瞪眼,他這麽說是在人為她不識路麽,隻是,看著周圍縱橫交錯的小道,她還真有些無從下手,心頭一陣無力:“可否勞煩蕭王指點明路。”


  她的話才剛剛說完,身邊忽然就多了一群壯碩的山賊,手中拎著寒光閃閃的達到,肥肉橫生的臉上是凶神惡煞。


  “識相的就快點留下你們的錢,喲,這有個小妞還不錯,跟老子回去做壓寨夫人。”領頭的男子色迷迷的看著花音染,一雙鹹豬手就要摸上她的麵龐,她眸光一冷,身形已微微錯開,隻是她快,有人更快,一道白色閃電穿過她,下一刻,就聽見剛才那豬頭撕心裂肺的慘叫。


  她定神看去,那人剛想要撫摸她的手,已經被生生折斷,軟綿綿搭拉下來。


  “你,你……”山賊頭子蠟黃油膩的臉上是深深地憤怒和不可置信,他咬牙惡狠狠的道:“兄弟們,給我一起上,把這小白臉給老子宰了。”


  話音嘎然而止,這是他這輩子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了,他一雙虎目圓瞪著,裏麵有深深的驚恐,蕭冥夜手中鋒利的匕首已經割破了他的頸部動脈,血如泉水般冒了出來,生命最後的絕唱,淒美妖豔地惑人。


  花音染看著麵前血腥的一幕,已經是說不出話來,而蕭冥夜嘴角緩緩綻開了一抹殘忍的笑,男人的血大滴大滴地滑落在地上,像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花緩緩綻放著,妖冶魅惑,美的不可思議。


  接下來,花音染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進了地獄,旁觀著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寒氣森森的刀光在半空中劃下一道道弧形優美的暗影,所到之處,慘不忍聞的呻.吟隨即爆發,血液在飛舞,舞出越來越妖冶的美景……他就像是惡魔,不,死神,握著他的鐮刀,享受著收割生命的快譯。


  她閉上眼,不敢看去,這樣的場景,比戰場還要血腥,而且,此刻的心情也不一樣,戰場上是兩兵對戰,國家的榮辱和守護親人的職責懸掛在心頭,是悲壯的廝殺,可現在,她雖然覺得山賊可惡,可也罪不至死啊。


  好久,好久,廝殺才停止下來,

  “好看麽?小王妃,這樣瑰麗的顏色,還帶著最真切的痛苦和絕望,在沒有什麽比這更美了。”他仍舊一身白衣立在其中,隻有衣擺處濺落了點點血液,白色襯托著紅妍,如雪中傲放的紅梅,紅得妖媚瑰麗,美得驚觸人心魄,他這麽說著,可那雙深邃幽黑的眸子,卻纏繞了一抹揮之不去的哀戚。


  “你其實,沒必要都殺了他們吧。”她小聲地道。


  “你以為這些人是好相與的麽,不殺了他們,就等著他們殺我們吧,走吧,天快黑了。”見花音染還是呆呆的樣子,他開口喊道。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路上隻聽見走路的腳步聲,氣氛有些沉悶,忽然,他往她身上倒過來,觸不及防之下,她差點被他帶倒。


  “喂。”她惱怒地想要推開他,卻發覺他麵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心神一動,她探手摸了下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她大吃一驚。


  “你發燒了。”她讓他靠著旁邊的大樹坐下,有些吃驚的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此刻這個燒的稀裏糊塗的人和之前那個勇猛殺人的人聯係在一起。


  他的唇色已經是淡淡的紫色了,他肩膀上的衣料已經染上了淡淡的血色,這血,是他自己的,她瞧得仔細。


  “你受傷了。”她淡淡的開口,有些肯定的想,那傷,似乎是被她的羽箭射傷的,蕭冥夜卻沒有說話,他呼吸有些急促了,隻是一雙眼睛卻亮得駭人,看著麵前的花音染,鋒利的如出鞘的寶劍,生生讓她打了個寒顫,那是狼的眼睛,縱使到他此刻受傷無力,除了凶狠淩厲,也不見一絲怯軟和虛弱。


  隻是,憑著她的醫術,她可以看出他剛才一戰中耗盡心力,此刻就是一個三歲小童也能打到他,若是這時要殺他,應該是輕而易舉地吧,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丟在一邊的匕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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