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出嫁

  欽天監選取的吉日,十月初三,宜婚嫁。


  這一日,陰雨連綿的京城終於放晴,藍色的天空有雲彩輕輕飄動,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出動,前來觀看餘華公主和豫小王爺的婚禮。


  皇後帶著宮人為她挽起了長發,畫上精致的妝容,宮人五日來連日連夜趕製的嫁衣穿在她身上,火紅如火,一步一步踏出,步步流光溢彩,她踏上花轎,沒有新嫁娘的哭泣,隻是,雙手卻抓緊了衣衫。


  段雲謹一身紅色喜服,坐在高頭駿馬上,少年身姿初初長成,如楊柳般俊秀挺拔,金色的陽光給他眼瞼鍍上了一層光澤,他的身後,鸞鳳花車轆轆,坐著他年幼的小新娘。


  十裏長街,紅妝豔色,陪嫁的隊伍連綿不絕,車水馬龍,這般的奢華熱鬧,勝過了任何一位公主的出嫁,看的京中人連連咂舌,段雲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感覺到周圍投注在身上火辣辣的目光,心中又羞又惱,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飄進他耳裏,他都感覺到是在嘲笑他。


  花音染,這些恥辱,都是你給我的,他憤憤轉頭,瞪了一眼被層層珠簾遮住的新娘,隻是,他卻不知道,就是他這一眼,被京中好事者添油加醋,形容成了他脈脈含情地回頭凝視她的妻子。


  最是那回眸的溫柔,似水蓮花不勝嬌羞。當他的損友這般在他耳邊呱噪的時候,他有把那好事者揪出來碎屍萬段的想法。


  前麵奢華的車仗緩緩開著路,他身下的駿馬幾乎是挪著步在走,他氣悶的抹了一把汗水,這樣的繞城一周,要繞到何年何月去了,嗩呐喜慶的歡樂在他耳裏也成了諷刺地譏笑,他不要再繼續下去,不要再繼續做眾人眼中耍樂的猴子,他狠狠的想著,猛地勒住了韁繩,一揚鞭,大馬衝破隊伍,直往豫王府駛去。


  “小王爺,哎,城還沒繞完呢。”跟在他身後的書童小栗子一路小跑追上去,急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啊……”那些侍從見著段雲謹的動作,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花車猛地加速,花音染觸不及防之下,撞到了車壁,發出了沉悶地聲響。


  “小王妃,是不是很痛啊?”陪著她坐在花車裏的,是豫王特意給她選的侍女靜瑤,她極溫柔地拂開她額上的劉海,看著那瞬間腫起來的烏青,極輕極心疼地問。


  “我沒事。”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卻淡淡地把劉海撥弄下來,遮住了烏青,聲音猶如清泉般冷冽。


  靜瑤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個正襟危坐的女孩,不過七歲的年紀,嬌小瘦弱的她看起來更像是一朵稚嫩的雛菊,顫巍巍開在這個北風凜冽的時節,楚楚中偏偏帶著一種惹人憐惜的韌勁。


  這般的烏青,隻怕是極痛的,可這個女孩,卻能淡定的忍下來,想著她雖然得封公主,賜婚皇族,看起來榮寵至極,隻是,卻又幼失所沽,這般小就嫁給小王爺,若是小王爺不喜歡她,她要怎麽辦呢?


  一念思及此,她心中湧現出一股濃稠的酸澀,也許就在這個時候,她決定,要好好照顧她,她的主子,隻是,事實總是難料,當她親手打破自己的誓言時,那樣的痛,痛徹心扉。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花音染並沒有注意到靜瑤既疼且憐的目光,她的視線,穿過層層珠簾,透過輕薄的紅紗,一直到了那血染一地,屍橫遍野的邊境,那裏,埋葬著她最親的兩個人。


  娘親,你曾說,京城裏會有一個人好好照顧我,他是我要嫁的那個人麽?

  他會像爹爹對你那般對我麽?


  紅紗讓外麵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層緋色的朦朧,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候了,她放眼望著,整個豫王府盡收眼底,卻不知為何,心中湧動出,莫名的悲哀。


  轎門前哐的一聲巨響驚醒了她,下一刻,紅紗被人掠到兩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麵前。


  她卻沒有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看著他,似乎要看進他的心裏。


  “看什麽看,快下來啊。”段雲謹看著她眼裏依稀泛起淡淡的水痕,心中浮起陌生的疼痛,臭著一張臉,不耐地吼道。


  “好。”她淡淡的笑了,把小手放在他的手掌中,不再掙紮,跳下車來,她忽然想起他剛剛裝凶掩飾臉上溫柔的表情時的樣子,心中就像是被暖暖的太陽照過,他的手還不夠溫厚,隻是,卻是她輾轉了這些日子唯一觸及的溫暖。


  低頭看著他們十指相扣的手,眼前這個少年,就是要和她攜手一生的良人,他會把她珍而重之地護在懷裏,她淺淺笑著,一縷柔情縈繞在他身上。


  見一雙新人進了殿,明媚如碧水藍天的樂調悠悠揚起,這音樂,既是迎神的,也是迎親的,代表著喜樂安康。


  “吉時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喜娘拉長了嗓子,笑得一張臉如同風幹的雛菊般溝壑展露。


  他心不甘不願地攜著他的小新娘,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再一次跪下,對著堂上的雙親又是一拜,高堂之上,豫王麵上帶著寬慰之色,哀憐地看著他的小兒媳,目光惆悵而又複雜,似乎,又想起了那個淺語依喃的女子,一邊的豫王妃瞧見丈夫這般神色,麵上已經冷若冰霜,拿還有一點兒子娶妻的喜慶。


  周圍的下人最擅於察言觀色,對這樣詭異的氣氛也敏感著呢,做事越發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天差錯。


  “夫妻對拜。”一個不過是七歲的稚女,一個也是身量未長足的半大少年,縱使兩人穿了喜袍,這般看來,也像是小孩子間在玩家家酒,底下的賓客想要又不敢笑,生生把麵皮憋成詭異的豬肝色。


  “禮成,送入洞房。”喜娘長長的嗓音出口,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完事了,段雲謹黑這張臉,跟隨著他們一起往所謂的新房走去。


  按理說這拜堂完了,他這個新郎官理應留下來給賓客敬酒討好彩頭的,隻是,此刻都已經煩透了的他,那還有心情和那些看他笑話的人虛以委蛇,平白添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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