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頹敗
這是何久陽自從經歷婚變之後，第一次回公司。
只見他面色憔悴暗沉，鬍子沒刮，步履遲緩，頭髮凌亂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沉默而頹廢陰沉的氣息，很顯然，他並沒有從挫傷中走出來。
員工們看見他都畢恭畢敬，噤若寒蟬，因為，他的婚禮，大家都有去，所以，那天發生的事情，別說認識的人沒一個不知道的，不認識的人都知道了，知道這麼一個倒霉蛋，歡歡喜喜辦了一個豪華婚禮，而新娘卻跑了，聽起來很狗血很俗氣的一事，卻就發生在他們的老闆身上，有婉惜嘆息之，也有幸災樂禍之。
何久陽來到辦公室坐定之後，女助理胡若涵敲了敲門，進來了。
胡若涵長相清秀，但是風格幹練，一頭齊耳的短髮襯著白皙的肌膚，看上去很令人欣心悅目的那種，溫柔中透著一股堅毅。
她一手拿著一杯咖啡，把它輕輕地放在何久陽的面前，另一隻手拿著一份文件。
但是此時，她看著何久陽，心裡卻有些心疼，是的，她心疼這個男人，以為他已塵埃落定，能幸福地跟他所愛的女子生活在一起，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也死了心，衷心祝願他們能徜徉於愛海之中，喜結連理，白首不相離，但是現在……
「何總——」胡若涵看著何久陽，欲言又止，她想安慰，卻不知道怎麼去開口，想想還是作罷，因為，不提可能比揭開傷疤更為明智。
但是她知道，何久陽現在所面臨的困境卻遠遠不止來自他私人生活上的。
她把手頭的一個文件遞給了何久陽，「何總，我們剛收到了AEs公司從義大利寄來的起訴函，起訴我們的牌子傍名牌，並且——我們的天貓店鋪已經被凍結，銷售資金也提不出來，客人在紛紛退單退款，實體合作方也要求退貨，另外——銀行也來過電話，在催貸款，貸款快要到期了……」
何久陽接過文件，細細地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聲音喑啞，「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胡若涵也沒有多言，她走到門口，回頭望了一眼自己暗戀了很多年的上司，心裡五味摻雜，出了門。
何久陽把文件放下來，用手捂著自已的臉，這幾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足不出戶，他一直在想，為什麼高米娜會逃，究竟是他不夠好，還是自己虧欠了她，但是，他都沒有找到答案，他更沒有想到，回到了公司，他面對的是同樣糟糕一堆亂攤子，他也沒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因為，這幾天，他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誰的電話都不想接，也不想聽任何話。
此時的他，面容憔悴得不忍卒睹，但是，現在他必須得放開私事，得撐著，得處理，得應付，而不是逃避，否則，他辛苦創業的公司會毀於一旦，他必須要讓公司度過這個難關，他不能讓那個女人毀了自己，而現在，他又面臨著破產，是的，事業是他唯一的支柱了。
這時候，辦公室里風風火火地進來了一個男人，那是何久陽的合伙人唐忠，唐忠比他大兩歲，主要管進貨與選樣環節，「何久陽，你不要傷心，好男兒何患無妻，這種女人，不要也罷，免得到時候，吃著鍋里還霸著碗里的。」
看何久陽沒有反應，他嘆了口氣，「公司的情況，你現在也知道，沒想到我們辛辛苦苦創立了五年的品牌，做得有點起色了，反而招來了傍名牌的起訴，現在，資金凍結，銀行催貸，如果這場官司輸了，我們還將面臨著巨額的賠償，破產是一定的——唉，我之前確實沒能聽你的話，固執起見，還經常為了這事跟你吵架，確實，我們產品在設計上，有一定程度借鑒AES公司，現在——」
何久陽沉思了一會，「所有隻要跟AES有一點點像的產品全部下架，不管是線上的還是線下的，只上架我們自有設計的產品，起訴方面，這邊我會讓我們律師顧問來應對，另外，我會跟AES那方會作友好的溝通，實在不行，我去趟義大利，盡最大的能力讓他們撤訴，如果溝通不了，那就打官司吧，但是我不知道這場官司會不會贏，贏了的話公司照樣運轉，輸了的話，我們可能——什麼都沒有了，面臨清算，資不抵債的話，還得面臨賠償。」
「唉，可千萬別走到這一步，我還得養家糊口，上有老父母，下有兩個孩子。」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了，現在還沒有走到那一步，我們這個品牌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做出來的，經驗的積累也是寶貴的財產，大不了東山再起，從頭再來。」
唐忠看著何久陽，一臉的心服，確實，一個剛經歷過婚變，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遭遇婚變的人，都沒有垮掉，而且現在又面對著事業上的崩盤的男人，還能如此條理清晰，不氣不餒。
「久陽，真沒有想到你心態這麼好，這些事啊，都是突然之間發生的事，換我，都措手不及，人生啊，真的如戲，一出還沒緩過氣來，另一出就接踵而來，所謂的禍不單行不過如此，現在這一出我都有些透不過氣來了。久陽，希望我們共同努力，一起走出這個困境！」
唐忠抱了抱拳，何久陽點了點頭，看著他走出了辦公室。
何久陽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爾後起身，把辦公室的門給鎖上了，然後走到了窗口，放眼望去，下面車裡車往，這個城市似乎從不曾改變什麼，也並沒有他的變故而產生一絲一毫的變化，世界依舊在不緊不慢地運轉著，時間在穩而不紊地滴答滴答響，而個人，顯得那麼微弱與渺小，跟螻蟻其實並無多大區別。
他推開窗，閉著眼睛，腦海里還是浮現著跟高米娜相見、相愛、並相守時的情景，那時候，她明明是快樂的，明明是愛著他的，難道這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像而已，是他所以為的而已？或者，他根本就不了解高米娜，甚至接觸不了她的內心。
他又想起了她在婚禮上對他的背叛，她對自己是如此絕裂而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諸多的影像在不停交叉地變幻著，就如一部時光錯落的電影，在他的腦海里交織著，閃現著，然後又被他努力驅趕著，他想，如果他是一個空白人多好啊，這些灰暗，不是他想要的。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縱身而下，那麼，所有的煩惱、不快、痛苦都會消失，那麼，他就不用再面對這麼多他不想面對的事情，因為，痛苦的深淵總是會在措不及防的將他淹沒。
是的，這些事令他對人生有著深深的懷疑，甚至是徹底的絕望。
他搬了椅子，站了上去，閉上了眼睛，緩緩張開了雙臂。或者，他應該享受死亡所快來的快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