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謊言成了基本語言
襄城的天,說變就變。
上午還是晴空萬里,轉眼間就成了陰天,整個天幕沉沉壓了下來,像是要下雨了。
手機響起的時候,窗外正在有驚雷響起,蘇念嚇了一跳,心臟狠狠一縮。
電話是林清越打來的,只有短短一句:「你好好吃飯,早點睡覺,我有事晚回。」
蘇念低聲應是,沒有多餘的語言。
準確來說,現在她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林清越是今天凌晨被穆芳青叫走的,姚婧之的電話從那時起也就打不通了。
所以,他口中所謂的『有事』,想必就是為了林沐吧。
多麼可悲,因為一場蓄意的失戀,他們一家倒是團圓了。
那她呢?姚婧之呢?
蘇念知道,這些事不能深想,深想的結果就是傷了自己,遂了別人願。
有名人早就總結了,人生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告別……
告別是為了遇見更好的自己。
你瞧,人是多麼會自我安慰的高等動物。
……
林清越這通電話是在醫院打來的。
穆芳青突然暈倒,本以為只是一時急火攻心。誰知一進這醫院,就像是進入了一個什麼邪惡的漩渦,總是能給人帶來出奇不意的結果。
當醫生把檢查結果告之父子二人時,林清越抹了一把臉,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晴天霹靂。
而林沐,則深吸了一口冷氣,茫然無措,大腦像已經失去了指揮能力,木頭一般站在那裡,楞著兩隻眼睛,麻木地看著人來人往。
醫生的話還在繼續:「病情發展到現在,只能進行切除手術,否則癌細胞如里擴散到其它臟器的話,將會很麻煩……」
林清越腦子裡嗡嗡響,只是本能地說著:「謝謝,我們考慮考慮。」
半小時后,穆芳青從檢查室走了出來。
她遠遠地與父子二人對視,一改往日的強勢與優雅,慢慢扯唇,尷尬又虛弱地笑了笑。
林清越心中大慟,大步上前,緊緊將她擁進懷裡。
……
市區的家裡,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了的原因,顯得格外的冷清。
林沐心裡太亂了,同一天,遭受了兩次五雷轟頂,尚還年輕的他,無助到失語。
林清越拍拍他的肩,溫聲道:「去休息會兒,我和媽媽談點事情。」
這樣的氣氛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在看似陰沉的平靜下,實則有一場風暴正在來臨。
不同的是,他長大了,雖仍然抵擋不了這風雨,卻可以表現的更冷靜一些。
如果放空,逃避也算冷靜的話……
……
客廳里,林清越遞了杯溫水給穆芳青,沉默半晌,終於開口:「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穆芳青看他一眼,沒有馬上回答,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家,澀然笑道:「曾經我以為,只要我們一家人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家就還是家,一切都不會變。」
她眼睛紅了,太過傷感:「可是清越你看,怎麼可能不變?林沐大了,你我不再年輕,就連這家裡的一切都變了……」
這些話聽到林清越耳朵里,他只覺得荒唐好笑。
輕笑一聲,他眼裡沒有一絲溫度:「早在你決定背叛家庭的那一刻起,這個家就已經不存在了……」
話適時頓住……算了,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他緊緊皺了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平靜道:「必須馬上手術,我陪你去國外做。」
「不做了……」穆芳青輕輕搖頭:「何必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就這樣吧。」
林清越起身,隱忍情緒:「你得為林沐想想。」
「他長大了。」
窗外雷聲不斷,耀得室內也是白光爍爍。
穆芳青看著他,語氣平穩:「你們都可以照顧好自己,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至於我……」
她苦笑一聲:「都這把年紀了,本來就沒有多少資本,身體再有殘缺,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又活給誰看呢?」
林清越摸出一支煙,想了想,又放了進去。雙手叉在腰上,他慢慢走到窗邊,拉開窗帘,望著傾盆大雨,靜靜呆了幾秒,突然笑了起來。
那笑聲斷斷續續,夾雜著雨聲,顯得分外詭異。
再轉過頭來時,眼裡有了可疑的水光,哀傷地看著穆芳青,林清越話語無溫:「你真狠……」
他又笑了起來,「穆芳青,你是真狠啊!」
穆芳青抿緊唇,靜靜看著他,沒有任何言語。
狠嗎?
但有什麼辦法呢?
她只有這一招了。
……
這晚的雨有些大,驚雷閃電不斷,似上蒼正在宣洩著它的盛怒。
可它又有什麼可怒的呢?
塵世男女的宿命都掌握在它手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世間凡夫俗子只能一味跟著沉淪。
它是在怪世人不懂反抗,不懂堅持嗎?
也許吧,也許大家都知道穿過雲層就能看到太陽,可是風雨太大,路途太遠……更何況,我們找不到堅守的理由……
蘇念無心睡眠,坐在茶室,隔著玻璃窗靜靜看雨。
一道道閃電囂張肆意地將天幕劈成幾半,白光爍爍中,玻璃窗的倒影里,她的臉慘白如紙。
姚婧之送她的新婚禮物就在腳邊,她看著,淡淡的笑。
那可真是個傻丫頭,她只知道蘇念喜歡收集張國榮的CD,卻不知道這樣做的緣由。
她不追星的,對張國榮也沒有那麼深的感情,感情深的人是陳煜。
記得上大學時,他所有的零花錢,除了給她買零食和小禮物外,幾乎都花在了收集張國榮的CD上。
就連很久之前的老磁帶,家裡都是一堆。
慢慢地,她也跟著收集,再後來,就成了習慣。
所以,你說姚婧之是不是傻,送她的新婚禮物,是她舊愛的心頭好……
世間事,兜兜轉轉,以為走出很遠了,回頭才發現,其實仍在原地。
……
本以為林清越今晚不會回來了,就算不回來,蘇念也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做女人,善解人意是基本功。
可他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喝醉了。
老黃送到門口,交給她就走了。
林清越握住她的手,輕輕笑道:「吵醒你了嗎?」
蘇念皺眉:「喝了多少酒?」
「幾杯而已。」他腳步浮虛,大著舌頭。
蘇念扯扯唇,不知道什麼時候,成年人之間,謊言倒成了主要語言。
林清越是真醉了,也沒撒謊,確實只有幾杯而已……不過是幾大杯烈酒,而且都是一飲而盡,只為求醉。
為什麼要醉?
只因,他無法面對蘇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