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一觸及發
婁夢醒來時,孟一安在病床前坐著認真看書。
掃了一眼病房,她問:「蘇姐呢?」
「買東西去了。」
婁夢又問:「我爸什麼時候來?」
孟一安溫聲回答:「明天一早到。」
沒話了,婁夢眸色黯淡無光,望著虛無的某個點,長久地發著呆。
孟一安心裡隱隱痛著,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問:「餓了嗎?」
沒回應。
他將買好的蘋果遞給她看:「現在要吃蘋果嗎?今天水果店的蘋果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你看,像不像待嫁的新娘子?」
不會有回應的。
沒關係,他又說:「巧克力也買了,不過現在不能吃,不然晚飯會吃不下。」
婁夢閉了眼睛。
他可以固執,她也可以任性,不忍用言語傷他,她屏蔽他總可以吧?
可以的。
孟一安絲毫不介意,含笑說:「還想睡就再睡一會兒,睡夠了我們再吃晚飯。」
婁夢側身,徹底沒了動靜。
好一會兒,有指甲輕輕摳床單的細微響聲傳來。
孟一安嘴角勾起,繼續看他的書。
如果她覺得非要鬧一鬧才能讓心中鬱氣發出來,他就當是二人生活中的小情趣吧。
所謂冷戰就是隔著空氣去聽對方的呼吸,誰先亂,誰先輸。
所以婁夢暫輸一局,因為尿急。
她忍了又忍,忍無可忍,掀開被子,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孟一安收了書,「要去洗手間嗎?」
被屏蔽了的人和空氣一樣,所以婁夢是聽不見空氣說話的。
她穩了數秒,試著將左腿放在地上,伸手去拿手拐……
手拐是姚婧之刻意買的,那女人說話一向直,刀子一樣:「靠山山要倒,靠人人會跑,所以凡事靠自己,腳沒好之前,暫時將它當成是你的腿。」
婁夢是不想用的,彷彿用了就會依賴上,自己的腿因為有了代替品就更不會好了。
很多時候,其實她是個執拗的有些荒唐的人。
孟一安早在她坐起來時就已經站了起來,隨時準備著抱她下床。
但她眉心擰著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氣,他知道,此刻,他無法溫暖她。
不願意激怒她,所以默默看著,準備著,也心疼著……
婁夢第一次用手拐,力度角度沒掌握好,加上左腿本身也還沒完全恢復,身子陡然一歪,倒在眼疾手快的孟一安懷裡。
壞情緒就像一遇空氣就會爆炸的化學氣體,一觸及發。
也不知道突然從哪裡冒出了一股狠勁,婁夢用力推開孟一安,自己一下載倒在地。
孟一安猝不及防,手一松的同時,臉色大變,快速上前要將她抱起。
「別碰我!」一聲尖銳的吼聲響起,婁夢用逼仄的目光看著雙手僵在半空中的孟一安:「非要這樣嗎?非要看盡了我的狼狽不堪,才肯罷休嗎?」
話落,她雙手抱頭,縮成一團,撕裂般的哭聲傳來的同時,地上緩緩浸出了一攤水漬……
因情緒過於激動,加上身體原因,她無法控制地溢尿了。
孟一安看見了,瞳孔狠狠一縮,心臟瞬間似被絞成了泥,臉色蒼白如紙。
巨大的悲痛宛如最洶湧的波濤,只需頃刻間就能讓他摧毀淹沒。
然而,這只是開始,因為很快婁夢就又說話了,嗚咽聲中夾雜著悲涼的哀求:「我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你,是我錯了。老天爺已經懲罰我了……孟醫生,我已經得到懲罰了,求你放過我。如果你非要覺得這次意外是因你而起,那麼你這段時間以來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贖罪了……」
「從此,我們兩清,兩清了好不好?」
孟一安面如死灰,一言不發,攔腰將她抱到床上,再去鎖了房門。
打水,替她擦拭身子,換上乾淨的衣服,收拾了地面……
全程,婁夢沒有反抗,像是沒有靈魂的布偶,任他折騰。
她連自己的心都弄丟了,還有什麼丟不起?
尊嚴,廉恥,還有她殘敗的身體,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是遺憾,遺憾啊!
本以為可以稍稍留一些美好,但看來不行了……
如果說他們非要等到彼此身心疲憊不堪,對愛情麻木不仁的時候才能結束,那麼她就讓這一天急速到來吧。
病房裡又靜了下來,落針可聞,這次,婁夢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就這麼惱我?」溫軟的聲音彷彿被賦予了魔力,就那麼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婁夢耳朵里:「惱我也不能折磨自己,我不允許。」
垂落在身側的手被孟一安握住,婁夢掙扎,被他握得更緊了。
她不動了,抬眸看他。
入目的男子,眉目清俊……看著心就痛,會死一樣的痛。
她也看到了他眼裡的痛。
看著她折磨自己,想必就如刀子凌遲著他的心。這些她都知道,不忍,但又不得不狠……
所以,婁夢平靜開口:「看到這樣的我,你滿意了嗎?孟一安,有些話我不說是想給彼此留一些美好,但現在沒必要了……」
冷笑一聲,她接著說:「仔細想來,我們之間又何曾有過美好?襄城初見,我見錢眼開,勢利惡俗,你孟一安清高孤傲,寡淡冷漠……你看,這樣的我們相遇最好的結果就是背道而馳,永不要有交集。但……」
「怪我天生就是個貪婪的人,不僅想賣保險給你,還想趁機釣一個金龜婿……而你錯就錯在生了一副好皮囊,讓我忍不住動心……既然接近你怎麼著都是划算的,我為什麼不招惹呢?」
「如果你也是個世俗之人,衡量之下覺得我年輕貌美,秀色可餐,那倒也好了……郎有意妾有情,這事,成了,完美!什麼狗屁愛情,愛情說白就是男人女人看對了眼,你勾搭勾搭我,我勾搭勾搭你,勾搭成了就叫愛情,勾搭不成就叫姦情未遂,沒緣分……」
「可你孟一安偏偏要裝清高到底,橫豎瞧不上我。行,瞧不上瞧不上唄,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本來你我應該就此相忘於江湖,此生永不可能再見。現在好了,老天爺開了個玩笑,讓我吃了點苦頭,你馬上跑來給我演痴情永不悔!你想幹什麼?」
「啊……想讓世人歌頌你品德高尚?痴心難得?然後藉此東風,讓你在成神的道路上又更上一層樓?」
「有意思嗎?你把我婁夢置於何地?憑什麼要讓我的狼狽與痛苦來成全你的高尚,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