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胎
他皺著眉，端了杯水。
終究沒有遞給她，他顫抖著將伸向他的手伸了回來。
她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為什麽……”她的聲音那麽那麽輕，卻仿佛有千斤重量壓在了他的胸口。
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停滯了幾秒。
“打掉孩子，然後跟顏筱尋破鏡重圓，不是皆大歡喜嗎？你在執拗著什麽？嗯？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在乎的不是別的什麽人，我在乎的是你。什麽破鏡重圓？破了的鏡怎麽圓？我都移情別戀愛上你了，還怎麽可能跟他破鏡重圓！”
他的眼神頓了頓，許久，他說：“那就把孩子打掉吧。”
她的淚水突然崩落，“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你想怎樣？生下孩子？跟我結婚？”他的唇角浮現出的痛苦被表象的譏誚所淹沒。
“為什麽……為什麽非要我打掉孩子……為什麽……為什麽……”
“如果我說，就算你生下孩子也絕對不可能跟我結婚呢？如果我說，就算你生下孩子，也一定不會看到他長大成人的一天呢？你還是要生下來嗎？嗯？還是要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那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不管她要不要生下來，孩子最終也還是會被他弄死嗎？
“你就……那麽討厭我有我們的孩子嗎？”
“我連，看都不想看到你，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黎影夜的聲音冷到了骨子裏。
她的手指顫了顫，再也沒有握緊他不放的力量。
“就算是跟尋走，我也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麽？！不管你要跟誰走，孩子都必須打掉！”
“黎影夜……你居然……你居然可以這樣……這樣殘忍……”她顫抖著，幾乎說不出一句話。
突然，她覺得腹部劇烈抽痛……
她死死咬住唇，卻連咬唇的力量都在消退……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在一點點地單薄……
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她覺得自己被推進了無盡的深淵……
砰——
黎影夜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悶響。
他突然回過身，隻見她倒在了地上。
突然間，所有的偽裝都崩潰了。
他火速將她抱起，聲音顫抖著嘶吼，“你以為絕食就可以改變命運了嗎？你以為自我折磨就會讓你的敵人因此心軟嗎？零以芊，你的腦袋裏究竟裝了些什麽東西！你給我清醒一點好不好！不是說要活下去嗎？嗯？不是說要把孩子生下來向我證明一切嗎？嗯？你這樣算什麽？你告訴我你這樣究竟算什麽！”
他的緊張，他的害怕，他的憤怒，他的悲傷……
全部……
全部全部都是那樣那樣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簾……
“來人——來人快點叫救護車——”
她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看著他緊張的側臉，在沒有失去意識之前……
她緩緩，抓住了他脊背的衣裳……
夜……
為什麽你要那麽殘忍……
又突然那麽緊張……
我應該怎麽辦……
夜……
究竟是什麽事困擾了你……
為什麽你就是不能，告訴我呢……
“零以芊，你給我好好聽清楚了，隻有你活著，才有資格跟我打賭，才有可能贏我！”
“你甘心就這樣了嗎？嗯？甘心就這樣結束了嗎？”
“……夜……”她的聲音幾乎是從腹部發出來的，“我不……”
“誰許你絕食，誰許你傷害自己！零以芊你給我醒過來說清楚！”
“夜……我沒有絕食……隻是……那些東西……怎麽都吃不下去……而已……”
我想要好好活著。
夜。
我一直都想要好好地活著。
讓你看看，我可以有多耀眼。
一直一直都疑惑著的事情，終於有了答案。
其實夜，你一直都沒有離開我……
對不對……
其實你一直都站在最近的地方看著我……
其實，你從來都沒有打算，放棄我……
就好像，我不肯放棄我們的寶寶一樣……
“病情相當危險，腫瘤擴散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病人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黎先生，您的意思……”
“把孩子拿掉。”
無情地簽上他的名字之後的那一秒，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死掉了。
急救室——
“拿掉孩子……”
一個無情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不停回響。
仿佛夢魘一樣纏繞著她。
她虛弱的身體還在死死地掙紮反抗，薄弱的意誌在支撐著她，不讓她閉上眼睛……
她好想發出聲音……
好想說不願意……
可是手指不聽她的，嘴巴不停她的，身體不聽她的，身上每一個角落全部全部都好像不屬於自己……
恨他……
好恨他……
死也會一樣恨他……
就算死了也還是要恨他……
黎影夜……
是我錯了……
我錯了……
等候室——
“影夜哥哥，那句話，說你是為了報複我才會跟我在一起的那句話，我收回……其實，那個時候，你是在同情我吧。因為，那樣的我，真的，太可憐了……”
顧愛果看著仿佛在生死邊緣掙紮的黎影夜，突然，明白了什麽……
明知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卻還是強要把你搶過來的我，實在是，太可憐了……
“不管真相是什麽，反正都是一樣錯得徹底了。”
他好像沒有在聽，可是他卻好像就是在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