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斑斕的印象(3)
李叔垣本以為在現實里見到本人了,夜晚的夢境就會消失。但是並沒有,他當天晚上依然做到了女孩在清吧里見到自己的夢,也聽到了她的心聲。
這種感覺很奇妙。
因此,第二天下午,他就開車找到女孩所在的公司,在大樓外等著她。
【第二天傍晚,我走出公司大樓。路邊有個一身白衣的人坐在銀灰色的跑車上,眉目如畫,英俊非凡,醒目極了。我瞥一眼,呆在那裡。
是他。我想,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沒有什麼表示,依然靜靜地如昨夜一般看著我。艷麗的晚霞在他身後,更顯得他白衣勝雪。
我身不由己,被他的目光牽引,走到他面前。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良久,他說:「我叫李叔垣。我不是琴師。」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獃獃地看他。他眼睛里純凈的神情像極了我夢裡的天空。
他溫和地問:「你叫什麼?」
「我的名字叫皎。」她有些語無倫次,「我姓虞,虞美人的虞。我叫虞皎。」
「很好的名字。」璀璨的夕陽里,他的笑容溫潤如水,「皎皎白駒,美人如玉。」
我很迷惑,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母親說,她生我的時候,夢見一匹白馬疾馳過來,所以我父親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非常好。」他說,「上車吧,跟我走。」
我覺得這是很自然的邀約,於是答應一聲,上了他的車。他發動車子,穿越無數立交橋,上了通往城外的高速。他一再提速,車子像離弦的箭般向前衝去。
這是生平第一次真實地體驗高速的賓士,我閉上眼,宛如回到夢中。
我一向不記路,對於經過的地方感到很陌生,可我一點也不害怕,有種奇異的回家的感覺。
車子衝進一個小鎮,徑直穿越過去,然後進入一個很大的院子。當中有一座有著大量玻璃與合金框架構成的小樓,非常有藝術格調,讓人一見便震撼不已。
我們下了車,他帶著我走進去,穿過客廳,上了二樓,進入一個寬敞的房間。
這裡很空曠,除了一張書桌和兩個博古架外就沒有其他的傢俱了,牆上卻貼滿了大大小小的照片。
「天呵!」我驚嘆。
有整整一面牆的照片里都是草原。我被那驚人的美麗所眩惑,不敢置信地慢慢走上前。我站在這些照片前面,眼光緩緩地滑過。忽然,我驚得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這張照片,這張照片……這正是我夢中的景色啊。
靜謐的深藍的天空下是一望無際的翠綠的大草原,繁花點點,生機無限,遠處是一座閃著銀光的雪山。在這一切中間,一匹雪白雪白的駿馬在疾速賓士,長長的鬃毛在風中獵獵飛舞。
我一動不動,深深地看著那匹馬。良久,我像是已經幻化進去,與它並肩飛奔。
天呵天呵。我的淚不絕如縷地滴落下來。終於讓我找到了。
一隻手輕柔地抹去我的淚。我轉過頭,皎站在我身邊,神情無比溫和。
我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手,「告訴我,告訴我,這是哪裡?這是哪裡?」
他柔聲說:「在世界屋脊上。」
「我要去。」我迷亂地說,「帶我去。」
「好的。」他冷靜地答應,「我帶你去。」
我被他的鎮定感染,慢慢清醒過來。我獃獃地看著他,沒有注意到一直抓著他的手。
他輕笑,「你真不像這塵世中的人。」
「我想,我的前世是一匹馬。」這句埋藏在心底深處二十年的話終於能夠說出來,我感到心裡充滿喜悅。
他點頭,「我相信,一定是這樣。」】
李叔垣等她的情緒平靜下來,就帶著她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
他問她,「喜歡吃什麼?」
她努力想了半天,「什麼都行,我不挑食。」
「嗯,這很好。」李叔垣買了魚、排骨和新鮮的蔬菜。
他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虞皎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不知該做些什麼。他一邊麻利地洗菜剖魚一邊爽朗地笑道:「通常馬都是等著讓別人弄給它吃。」
虞皎靦腆地笑起來。
這一夜她沒有回家。
吃完飯後,李叔垣拿出一些畫冊和攝影作品集,大多是國外原版。虞皎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天。他說他自幼喜愛大自然的色彩,因此利用業餘時間學習攝影,漸漸在攝影界闖出了一片天地。
「你看到的那張片子。」他從保護夾里拿出來,「我當時也十分震撼,好像冥冥中給我的啟示,讓我迅速舉起相機,拍下了這一幕。當地人說,那匹白馬一直是他們的傳說,但很少有人看見過。事實上,在傳說中是兩匹,我卻只看到一匹。當然,這已經很幸運了。」
虞皎專心地聽著,目光投向他手裡的那張原版照片。
那匹馬雪白的鬃毛在陽光中閃著透明的銀光,牠溫柔的眼神靜靜地看著她,像在召喚她到牠的身邊去。
「我真愛那匹白馬。」李叔垣看著照,深情地說,「牠一出現,我就覺得熟悉,彷彿是我一直都在尋找的東西。」
虞皎猛地抬頭看向他,急切地問:「你有沒有夢見過一匹馬?」
李叔垣遲疑半晌,才說:「好像沒有。」
虞皎有些失望。
李叔垣有些寵溺地拍拍她,「天太晚了,睡吧。」
虞皎嚇一跳,睜大眼睛看著他。他笑起來,「傻丫頭,我這裡那麼多房間,不會讓你打地鋪。你睡客房吧,裡面什麼都有,很方便。」
虞皎忍不住問:「真的?」
她在廣告公司里聽得看得太多了,好像藝術圈裡的人對性這種事根本不在乎,男男女女關係一塌糊塗。
李叔垣笑道:「嚴格來說,我不是藝術圈的人。我是醫生,在生活與感情方面都有潔癖,沒那麼隨便。你如果不放心,反鎖住門好了。」
虞皎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想了半天,鼓起勇氣問:「你有太太嗎?」
李叔垣有些想笑,看她很認真的樣子,就忍住了,給了她明確的回答,「沒有。我沒有妻子,也沒有女朋友。我是獨身主義者。」
虞皎忍不住笑起來,心花一朵一朵地在盛開。
她放心地跟著他進了客房,裡面有全套的新浴衣、新睡衣、全新的洗浴用品。他體貼地給她介紹了一些生活設施,就離開了。她洗好澡,想了一下,並沒有反鎖住門,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做了煎蛋生菜三明治,熱好牛奶,與她吃完早餐,就開車送她去上班。
公司里的同事紛紛對著虞皎擠眉弄眼,一臉戲謔。她漲紅了臉,想解釋,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小趙過來問她,「男朋友?」
她連忙搖頭,「不是,我們剛認識。」
他說:「很配你。」
虞皎很高興。
兩人相處了一個月,感覺越來越融洽,但李叔垣從來沒有越過雷池一步。虞皎覺得這樣就很好,讓她感覺很自在。
一個月後就是中秋節黃金周,李叔垣決定帶虞皎去高原旅行。虞皎雀躍不已,簡直迫不及待。
一般來說,初到高原,都會有不良反應,不管多壯的小夥子都有可能先躺上一星期,李叔垣給虞皎準備了許多藥品和攜帶型氧氣瓶,以防不測。可是,當他們踏上那塊神秘的土地時,虞皎卻沒有一點異常的反應。
她抬頭看看明亮的天空,不解地問:「這就是高原?」
李叔垣略感驚訝,「你以前來過?」
虞皎搖頭,「從來沒有。」
李叔垣聳了聳肩,「大概你天生屬於這塊土地。」
他帶著她在遼闊無垠的草原上疾速前行,路越走越細,人越來越少,以至再無人煙。他準備了很多東西,她反正什麼也不懂,只知道聽他的話沒錯,因此毫無異議。
最後他們到達一個山口。他帶著她下車,小心翼翼地走過一條長長的狹窄山谷,眼前便豁然開朗。
虞皎站在她夢境的邊緣,不敢前行,生怕驚碎了這個美麗到極致的夢。
眼前一片大草原遠遠地伸展開去,直到天邊。正對著她的遠處,是那座巍峨的白雪茫茫的孤峰。
天空無比深遠,藍得異常深邃而動人心弦。
芳草如茵,繁花似錦,明亮的天穹下,一片勃勃的生機。
有風迎面拂來,卻沒有聲音。這裡安靜極了,絕世的寧謐。
她深深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他輕托起她的肘,帶她踏上草原。她慢慢地向前走去,越來越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她挺直了背,怡然地立於天地之間。
忽然,天邊劃過一道閃電,一匹雪白的馬飛馳而過,向著雪峰奔去。然後,它猛地停下腳步,轉過優美的長頸,凝視著她。
「我的白馬。」她夢囈般地說,「我的前世。」
那匹白馬一直看著她。她似乎能夠感覺到牠的目光滿含著對前世因緣的訴說。
他們靜靜地對視著。隔著遙遠的時空,他們能夠彼此感覺到對方的喜悅。
斜刺里又出現一匹白馬,飛奔到牠身邊。牠們並肩向前高速衝去,長長的鬃毛在風中飛舞。牠們輕捷地有節奏地交替著四蹄翻飛,長草野花在牠們身下滑過。牠們一身的雪白在明亮的空氣中發出眩目的光彩。
虞皎看著牠們,看著那兩匹白馬飛奔向那座雪山,離那兒越來越近,只覺得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了地。
她閉上眼,抬頭承受著高原冰涼的風與明亮但清冷的陽光,忍不住幸福地微笑。
她想,她的前世肯定是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