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春心莫共花爭發(1)
朱霽曄拿起那些文件的複印件,一邊看一邊隨口問:「我記得他們兄妹並不是在京都借的錢,這些文件的原件到底在哪裡?」
龜田裕太推推眼鏡,自豪地說:「我們銀多財務是大公司,業務遍及全國。朴君是在東京借的錢,花子小姐在福岡簽下的合同,本來借據與合同都分別在東京和福岡的分公司里,但花子小姐一周前決定到京都來工作,想要掙更多的錢還債。我們就把兩邊的文件原件都調過來了。」
「哦?」朱霽曄轉頭看了一眼朴允惠,卻什麼也沒問。
朴允惠有些坐立不安。她一直沒有告訴朱霽曄,自己已經決定到京都的夜總會來做陪酒女,因為太過羞恥,讓她本能地隱瞞了,不想讓朱霽曄看不起。這時地方不對,她不敢解釋,只能羞愧地低下頭。
朱霽曄笑了笑,看向龜田裕太,將手裡的那些複印件往桌上一扔,平淡地說:「龜田經理要跟我說法律,那我們就說法律。日本法律規定,民間放貸的最高利息是年息29.2%,而你們的貸款利率已經超過合法利率的四十倍。如果要按法律來,他們姐弟都可以不還這個錢了。」
龜田裕太沒想到他一個在歐洲長大的華人居然很清楚日本的法律,不由得一怔,隨即想起他似乎跟知名的大律師淺野泓有些交情,那麼事先諮詢過他的意見也是理所當然的。他推了推眼鏡,拿起杯子喝了兩口茶,這才笑著說:「安東尼先生真是仗義,頗有我大日本武士之風。我們社長很願意交安東尼先生這個朋友,因此可以退讓一步。花子小姐和朴君的欠款總額打個八折……」他拿過放在一邊的計算器按了幾下,飛快地報出來,「總共是一千九百四十八萬元。」
朱霽曄也是笑容可掬,「既然龜田經理這麼給面子,不如就打個四折吧。」他拿出手機,用計算器算了一下,「總共九百七十四萬元,我給個整數,就一千萬日元吧。」
「這個……我們的損失就太大了。」龜田裕太一臉為難,想了一會兒,又在計算器上按了幾下,「這樣吧,按七折計算,安東尼先生只需要代他們還一千七百零四萬五千日元……不,零頭都算了,只需要還一千七百萬日元,這事就兩清了。如果社長責問,我去領罰。」
朱霽曄含笑搖頭,「就按我說的,一千萬日元清賬。你們的利潤已經不薄了,見好就收吧。」
他的態度很強硬,且又不是借債人,龜田裕太只能盡量軟磨硬泡,不敢斷然翻臉。他作勢翻了翻面前的一疊賬目複印件,似乎用力咬了咬牙,然後下定決心似地說:「就……打個六折吧,一千四百六十一萬日元,這個數目絕對是大幅度讓利了,再也不能更低了,不然我也不好向社長交代。」
朱霽曄仍然搖頭,「我只有一千萬日元。」
龜田裕太皺著眉頭,唉聲嘆氣,「要不然,安東尼先生幫其中一位清了賬,另一位的以後再還。」
「那不行。」朱霽曄微微一笑,「一千萬日元,換這些借據和貸款合同的所有原件,這是我的底線,不能再多。」
龜田裕太長長地嘆了口氣,「那這個事……就辦不成了。」
朴智信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差點崩潰。
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他再次見識到對方歪曲事實的本事,見識到對方的無恥一次比一次更沒有下限。內心即便再怎麼後悔當初不該來借這筆高利貸,現在也是木已成舟,他根本毫無辦法。
朱霽曄卻仍然神情輕鬆。他笑了笑,轉過身來。朴智信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朱霽曄對他說:「你看,事情就是這樣了。你想把這筆無中生有的欠款都還了嗎?」
以朴智信的智商,實在不難想到,這已經不單純是一千多萬日元的問題了。或許現在立刻掏出一千六百多萬來還上,這件事還能脫身,但要想以後慢慢地還,別說一千六百萬,怕是三千萬、四千萬還過去,他們姐弟也照樣會繼續負債纍纍,難以脫身。
怎麼辦?
對方是放高利貸的暴力團,他明知道他們在明火執仗地欺壓自己,明知道對方根本不講規矩,道理都在自己這一邊,但對方就這麼做了,就這麼不講理了,他偏偏無計可施。在對方的暴力面前,他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這個時候,後悔能頂什麼用?
他有些艱澀地對朱霽曄說:「您……能不能再幫我湊一點錢,只差……」
「只差六百萬了?」朱霽曄的臉上似笑非笑。
朴智信羞愧無地,滿臉通紅,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他只能按照對方列出的條件來辦,哪怕是必須頂著屈辱,找一個自己並不太願意借錢的人,硬著頭皮借更多的錢。他現在只求能夠徹底解決這件事,將姐姐和自己拉出這個火坑,就此擺脫這幫強盜的壓榨和逼迫。
不過就是羞辱而已。
不過就是一筆巨額債務而已。
聽了他們的對話,朴允惠欲言又止。她看著朱霽曄,眼角的餘光卻瞧見,那個帶著他們來到公司的人和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龜田裕太,都是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樣子,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屑笑容。
當著日本流氓的面,朱霽曄並沒有繼續為難他們姐弟,溫和地笑道:「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建議。」
朴智信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朱霽曄用中文輕聲說:「從小到大,我見過不少像你這樣的『好孩子』與『乖孩子』。面對強權和暴力,他們往往選擇忍讓和退卻。所以,古話才說:『仗義每多屠狗輩。』我並不是看不起你,畢竟你還年輕,生活經歷就是從校園到校園,環境相對要單純得多。話說回來,對於你居然膽大包天,敢向這些不講規矩的暴力團借高利貸,我始終很驚奇,百思不得其解。當然,這是題外話了。我只是想提醒你,當有人往你頭上扣屎盆子的時候,當對方根本就是一幫不講理的強盜的時候,你除了乖乖聽話任人欺負之外,其實還有一條路的。你可以豁出命去反抗!」
朴智信愣了一下,「可是,他們是……」
「黑社會?暴力團?」朱霽曄有些不屑,「這就怕了?你借錢的時候怎麼不怕?怎麼沒有縮回去?」
朴智信語塞。朴允惠連忙護著弟弟,「安東尼大哥,你別這麼說小智,我們……」
朴智信眨了眨眼睛,打斷她的話,「安東尼大哥,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的體育成績一直不好,從來沒有打過架……」
「那你就要善於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朱霽曄對他豎起一根食指,「你可以請我幫忙,把你們姐弟倆的借據、借款合同和有關賬本全部搶過來。畢竟這是你們的事,如果你們都不主動提出請求,我怎麼能出手呢?名不正,則言不順。」
朴智信嚇了一大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裡是放高利貸的黑社會組織,對方可是暴力團。就在這扇門的外面,至少有十幾個專業打手。就算不是什麼專業的黑社會打手,哪怕只是十幾個普通人,又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打得過的?
朱霽曄居然要把這裡給砸了?這裡又豈是隨隨便便就能砸掉的?
朴允惠也嚇了一跳,「別……安東尼大哥,你別……」
朱霽曄轉頭看向她,目光冷冽,語調緩慢,口氣卻跋扈之極,「別?為什麼別?難道你願意繼續這麼下去?任這些日本人欺壓盤剝?」
朴允惠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朱霽曄收回目光,看向朴智信,「想好嗎?干不幹?」
龜田裕太聽了半天完全不懂的中國話,終於有些不耐煩了,用日語大聲問:「各位,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朱霽曄根本懶得看他,一直目光炯炯地逼視著朴智信。
朴智信深呼吸,扭頭看看姐姐。朴允惠痴痴地看著朱霽曄,完全沒有注意到弟弟的目光。
「安東尼大哥。」朴智信咬緊牙關,熱血衝上頭頂,「好,我請您幫忙……幫我把這裡砸了,搶回我們姐弟寫的借據、簽的合同。」
「很好。」朱霽曄笑了。
說實話,他早就忍不下去了。這幫混賬東西居然哄騙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簽下根本沒借過一分錢的借據,然後又打又罵,逼人陪酒還債,還想進一步逼良為娼。當然,如果被欺負的是個不認識的日本女人,他絕對不會多管閑事,可那是他的同胞、他父皇的子民,現在還與自己相識,並向自己求助。如果他袖手旁觀,倒像是對這些日本流氓認慫了。
他奶奶的!真當中國人好欺負?這種委屈,他怎麼能忍?
朱霽曄猛地轉身,雙手抓住桌沿,狠狠一掀,「去你|媽的!王八蛋!」
沉重的辦公桌被掀翻,龜田裕太猝不及防,被倒下的桌子直接懟到不遠處的牆壁上。他沉重地落到地上,一邊痛得大叫一邊聲嘶力竭地喊人,「來人!來人!給我打!」
直到這時,那個剛才帶他們過來的傢伙才如夢方醒,下意識地摸向腰后,拔出一把刀,猛地撲上來。
朱霽曄原地不動,身子猛地一斜,躲開他刺來的刀鋒,右手叼住他的手腕一帶,左手握拳,猛猛砸在他的腹部,隨後一腳將他踹飛出去。
只聽一陣咣當嘩啦的聲音響起,隔斷的中空木牆被撞穿,他伴著一大片木屑飛了出去。
朴允惠和朴智信驚訝地看著這一幕,眼睛越來越亮。
朱霽曄大步邁出,一把拉開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