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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長安亂象(2)

  僕固懷恩神神秘秘、虛多實少、基本都是道聽途說的一番話讓高仙鷹和杜漓都心花怒放。聽他的口氣,那些流傳下來的野史雜談多半不真實,他們都不怎麼相信,只當成虛無縹緲的傳奇故事,但高仙鷹和杜漓卻是信的。


  這次出山收服妖孽的神人肯定是燕漓。


  他就要出來了。


  高仙鷹笑著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提起桌上的茶壺,給僕固懷恩和自己倒滿,愉快地問:「郎君年後可會回去?」


  僕固懷恩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爽朗地笑道:「得看朝廷的意思。我們好像不會很快離開,會在長安留段時間吧。」


  「那就好。」高仙鷹端起茶杯與他碰了碰,「郎君何時有暇,請光臨寒舍,咱們放懷痛飲。」


  僕固懷恩大喜,「如此甚好,定要上門叨擾。」他對於長安城裡流行的品茶賞花撫琴弈棋做詩論文之類的雅事頗不耐煩,還是大塊肉大碗酒舞刀弄槍談武論戰來得爽快。


  在熱鬧的氣氛中,時間過得很快。等到台上的戲演完,眾多管事與下仆便過來,恭敬地引導客人們去正殿上坐席。


  這次是小輩的生辰,李恪、太平公主等老一輩皇族都沒有來,前來祝壽的皇親國戚都是小一輩,很是活躍。狄仁傑等老臣沒有在這裡宴飲,而是由相王李旦作陪,在美輪美奐的大花園暖閣里用膳。


  李成器、李成業和李隆基都擔心安樂公主之流攪局,因此特意將女眷單獨放在後花園的觀景閣,由三人的王妃陪伴。


  李成器的母親相王妃劉氏與李隆基的母親孺人竇氏早就被武則天召進宮裡賜死。十幾年前,武承嗣指使戶婢韋團兒誣告劉氏與竇氏行巫蠱事詛咒武則天,武皇后大怒,召兩人進宮覲見,然後在她們出宮時派人殺害,至今都不知道兩人的遺體在哪裡。李旦之後沒有續娶王妃,此後做皇帝時只追封劉氏和竇氏為皇后。因此,現在夠資格招待女客的女主人只有李氏兄弟的王妃了。


  如此一來,三處飲宴都不會拘束,各自逍遙快活。


  中青年男子們坐在几案之後,下面墊著厚厚的羊毛毯,每張几案上都放著一口銅鍋和一個鐵制的小烤爐,下面有銅盤接著,與木製几案隔開,避免走水。銅鍋里盛著熬得雪白的骨頭湯,旁邊放著幾種肉製品和菜蔬,可以隨煮隨吃。鐵烤爐里燃著無煙炭,上面覆著細細的鐵網,可以烤制食物。除這兩樣外,還有酒壺和酒碗,供客人們暢飲。


  几案比較長,如果身材魁梧,可以坐兩人,如果比較瘦削,可以坐三人。客人們並不拘謹,各自組合,呼朋喚友地坐在一起。高仙芝與高仙鷹坐了一桌,上首是郭子儀及其長子,下首是哥舒翰與僕固懷恩。一個出自突騎族哥舒部,一個出自鐵勒仆固部,都是年輕名將,性情相投,正好坐在一起喝酒。


  宴會開始時,李成器先說了幾句話,感謝前來賀壽的賓客,並向所有人敬了一杯酒。大家同時舉杯,一起陪飲。


  之後便放開了,客人們全都自便,想怎麼吃喝都可以。願意自己動手也行,讓身邊侍候的婢女或內侍動手也行。


  坐在角落裡的樂班奏起了音樂,有舞伎上殿獻藝,或是女伎跳胡旋舞,或是男伎跳破陣舞。樂曲或歡快或威武,舞蹈更是精彩,間中還有雜耍班子上來演百戲。眾人紛紛叫好,大殿里頓時熱鬧起來。


  高仙芝坐在靠近郭子儀的位置,高仙鷹離哥舒翰與僕固懷恩很近,兩邊各自談笑飲酒,都很快活。


  高仙鷹對於煮火鍋、涮羊肉和燒烤都很拿手,一邊喝酒聊天一邊手上不停,給父親和自己烤肉、煮肉、涮肉,間或搭配些蘿蔔蓮藕豆腐豆芽之類的菜蔬。


  吃著說著鬧著,李隆基忽然出現在高仙鷹旁邊。這時候並沒有後世朝代那種等級森嚴的情況,更沒有清朝那種君主將臣子當奴才的狀況,只要關係好,王爺與普通臣子之間也挺隨意的。李隆基往高仙鷹和哥舒翰之間的空隙中一坐,這邊吃一塊烤肉,那邊喝一碗酒,問了許多平定安祿山叛亂的相關事宜。


  高仙鷹和哥舒翰都往旁邊讓了讓,以便他坐得更舒坦些,然後就詳細說了親身經歷的一些平叛戰役以及善後事宜。


  哥舒翰出身顯貴,祖父是突騎施哥舒部首領,父親曾任安西都護府副都護、赤水軍使,母親是于闐王的公主,天資極佳,自小便文武雙全,卻是有名的紈絝,喜歡酗酒賭博,不思上進。直到其父去世,他在長安守孝三年,卻被長安尉輕視,受過頗多羞辱,於是發憤圖強,出孝后便去投軍。他治軍有方,紀律嚴明,屢戰屢勝,功勛卓著,很快就成為聞名遐邇的名將。他雖看著粗豪,實則大膽心細,說起話來比較有分寸,不會信口開河,與李隆基相談甚歡。


  高仙鷹含笑聽著,偶然補充兩句。對於戰後的一切,他是不大清楚的,只間接從軍報上了解了一些,這時也對後續發生的事情頗有興趣,尤其是涉及到禁域雪原的那部分。


  哥舒翰也提到,曾有牧民看到疑似安祿山的人進入了傳說中的禁域雪原的迷谷,但至今仍未證實。


  李隆基聽后,雙眉頗蹙,沉吟片刻方道:「進了那個地方,只怕以後很難再出現了吧。」


  「是啊。」哥舒翰點頭,「所以我們都沒有太過在意。」


  僕固懷恩補充道:「我們依然派了人在追查安祿山的行蹤。如果他當真進了迷谷,自然就出不來了。如果他實際上沒去那裡,總有一天會被找到。」


  「對。」李隆基笑了,拿起酒碗對他們舉了一下,「我敬各位將軍,大家都辛苦了。」


  「多謝殿下。」兩旁的將軍們都舉起酒碗,準備一飲而盡。


  高仙鷹忽然停頓了一下,隨即神情凝重地道:「先別飲,這酒有問題。」


  大家的動作都停下來,疑惑地看著他,「有何問題?」


  高仙鷹看看桌上的酒壺,「我們剛才已經把酒喝光了,這是剛送上的新酒吧?」


  武將們早就酒酣耳熱,哪裡還記得這些小細節,紛紛看了看面前的酒壺,都沒敢肯定這是剛送來的新酒。


  高仙鷹將酒碗放下,對李隆基說:「殿下,先讓大家別喝了。這酒里有不好的東西,雖不是當即斃命的劇毒,對身體卻有大礙。若是身子骨羸弱,飲下這酒,只怕會有不測。便是身體強壯,飲了這酒以後也會感覺體虛神乏,若遇意外,根本無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將軍們都是心中一凜,立刻放下手中的酒碗,再不敢沾唇。


  李隆基更是警醒,馬上站起身來,擺手讓內侍過去止住歌舞,然後大喝一聲,「諸位暫勿飲酒!」他的聲音在大殿回蕩,讓大家都吃了一驚,全都停下動作,將目光投向他。


  他並未想造成混亂,擾了大兄的壽宴,只沉聲道:「下仆弄混了酒水,新上的酒暫時不宜飲用。來人,將酒撤下,重新換好酒來!」


  「喏。」大批內侍、下仆、婢女、嬤嬤急忙上前,將所有几案上的酒具撤下。侍衛們的動作更快,立刻將堆在殿角的酒罈全部搬走了。


  事起倉促,雖然李隆基力持鎮定,卻仍然顯得過於急切。大殿里的人都看著他,許多人神情莫測,彷彿想看穿他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李成器在主位上坐正,和藹可親地笑道:「三郎莫急,過來坐。既是新拿來的酒不宜飲用,便讓他們換好酒來便是。大家飲了這麼多酒,且歇一歇,先用些餅,待會兒再接著痛飲。」


  「好。」李旦這一系的官員將領立刻捧場,大聲叫好,頓時將剛才冷凝尷尬的氣氛沖淡。


  有人一迭聲地張羅,「樂師,奏樂奏樂……哎,你們接著跳,接著跳……那個……百戲、雜耍,都演起來……」


  高仙鷹這時才有時間暗中詢問,「小漓,什麼情況?」


  杜漓很不高興,「酒里有奇怪的葯,對人的身體非常不好。這個下藥的人……表面上看是永平王府的小管事,實際上是韋后安插的人,但命令他趁這個時候下藥的幕後指使卻是安樂公主。我根據她身上的因果線查過去,發現最後的主謀是宮裡的青筮。」


  「哦?」高仙鷹很冷靜,「目的是什麼?」


  「安樂公主想趁此機會將那些可以跟她爭儲君之位的年輕人全都弄死,青筮的目的還是父親你。」杜漓有些困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執著……他身上這方面的因果線既隱晦又複雜,好似冥冥中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在擾亂我的感知,讓我推算不出來。」


  「這樣……」高仙鷹想了想,「那些老臣還有女眷那邊怎麼樣?酒水裡被下藥了嗎?」


  「沒有。」杜漓連忙解釋,「那兩邊的宴會都比較斯文,酒水消耗得不多,第一批搬去的酒都沒喝完,所以就沒再送酒去。只有我們這裡,大家都喝得厲害,第一批酒喝完了,第二批搬來的酒里才下了葯。這是安樂公主身邊某個謀士的意思,想著等你們都喝得半醉了再下藥,你們肯定不會察覺。」


  「明白了。」高仙鷹暗自點頭。這個主意倒是出得不錯,如果不是有杜漓暗中監控,他們多半都會中招。


  新酒還沒換來,就有人飛快地衝進永平王府,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吳王李恪突然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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