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聲聲控訴
雖然節目組早已向各個嘉賓打過招呼,但要對著全場那麼多觀眾以及鏡頭,沒有太多舞台經驗的特邀嘉賓們難免還是有些顧慮與膽怯。
配樂老師把剛才歡樂的BGM切換成了抒情的鋼琴曲。
在煽情的氛圍下,一個男同嘉賓率先打破沉默。
「我先說吧。最大的阻礙應該是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這關吧。比如我和男朋友悄悄在角落裡牽著手,突然有一個路人過來,對方甚至都沒注意到我們,他就立即鬆開我的手。我知道他這樣草木皆兵,都是因為旁人的鄙視和議論給他很大的壓力。」
「可當時還挺難過的,會懷疑他未來是否為因為旁人的指指點點而和我分手。後來果然我們就因為這個分手了。可即使這樣,我也沒法怪他。捫心自問,如果真讓我們在大庭廣眾下牽手,即使他不放手,我可能也會放手。畢竟能真正做到不顧世俗的目光的人實在太少了。」
「當然最最難過的是我和男朋友接吻的時候,被我爸撞見了。我記得特別清楚,他罵我是變態。可他作為一個對自己婚姻不忠經常偷腥的渣男,有什麼資格來罵我呢?」
「連一個有道德污點的人都能對我隨意攻擊,那麼我都可以預見,會有多少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來批判我。在他們眼裡,可能出軌、家暴都可以被原諒,但同性戀就是罪無可恕。可我不過是喜歡一個男人而已,我沒有錯!」
場上嘉賓被他說得動容,女主持還悄悄紅了眼眶。
有了他的開場,其他特邀嘉賓也紛紛將自己心底最渴望發泄的情感宣之於口。
「我和前任都是雙性戀。兩個月前,他跟我提了分手,不久他和家裡介紹的相親對象結婚了。我找他當面質問,他反倒勸我,說既然我也是個雙,那還是找一個女人結婚吧。」
「這兩個月來,我每天晚上都失眠,我一直在思考他說的這句話。他的意思是,對既可以喜歡同性,又可以喜歡異性的雙性戀來說,異性才會是更好的選擇,和同性在一起就是選擇了一條最不理智的道路。」
「所以比起和那個和他結了婚的女人而言,我不是輸在長得不好看,不是輸在感情不夠深,不是輸在對他不夠好,而是輸在性別。就因為我是個男人,和他一樣的男人,我就是隨時可以被剔除的選項。」
「朋友勸我,說迫於世俗的壓力,確實選擇異性才能活得更自在些,說身邊多少個雙性戀的朋友最終都和異性結了婚。說我該理解他們的無奈。」
「我理解,但我也絕不要成為僅僅因為性別而妥協的人。對,我是雙性戀,也許有一天我可能也會跟一個女人結婚,但我選擇她,僅僅是出於我們相愛,而不是因為她是異性!我希望未來有一天,性別不再成為我們和相愛的人在一起的干擾項……」
嘉賓幾度哽咽,女主持和台下的不少女觀眾紛紛拿出了紙巾擦淚。
辛浩言死死地咬著下唇,眼中滿是觸動。
那晚醉酒和安易纏綿的情景再次冒了出來。
安易那晚充滿了絕望的「就因為我是男的?」那句話,猶言在耳。
對於安易而言,自己是不是就像這個嘉賓的前男友一樣,是個只論性別不論感情的渣男?
辛浩言的胃隱隱產生了一種灼燒的痛感。
在幾個嘉賓依次談完自己的感情遭遇之後,話題逐漸地從感情問題追根溯源地轉向了社會偏見與不公。
「《瘋言瘋語》這麼大牌的節目組願意請我這麼一個小透明來,我真的非常感激,感謝他們給我一個能為同胞發聲的機會。」
「但我想說,剛才在後台,我是穿著我最滿意的衣服來打算上節目的。但工作人員告訴我,那套太『正常』了,要穿得騷氣一點,要和開場的那支團舞一樣妖艷,這樣這樣觀眾才容易記住你的『屬性』。」
「我知道節目效果做好了,會讓更多人看到這期節目,才會讓更多人聽到我們的心聲,讓更多人理解我們。但我還是有些難過,因為連這個少有的能替我們說話的節目組,都給我們貼上了標籤。認為我們LGBT人群的標誌性特徵就是騷,每個人都是搔首弄姿嘩眾取寵的。」
「並不是這樣的。我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我們只是性向不同而已,這和有些人嗜酸,有些人嗜辣一樣正常,愛吃酸的和愛吃辣的人並沒有什麼顯著的著裝上和行為舉止上的差異吧!同理,我們也沒有。」
「我也沒有要上綱上線,我知道這是那名工作人員的無心之失而已。我只是借著這件無關緊要小事,想要撕掉貼在我們LGBT人群上的標籤。不是所有人都愛打扮得騷氣妖艷,不是所有人都濫交約炮,不是所有人都騙婚形婚。我們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都是愛惜自己身體並珍視情感的人。」
大家顯然沒料到,這個嘉賓會突然有意無意地拿節目組開刀。
但男女主持人到底是經歷過風浪的,面對這個情況及時地代表了節目組對嘉賓表達了誠摯的歉意,還不忘扣回「社會對LGBT群體的偏見與刻板印象無所不在,哪怕並非出於惡意,也會對他們造成或大或小的傷害」。
借著剛才敢公開批評節目組的耿直girl的勇氣,嘉賓們的言辭也逐漸犀利了起來。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對我當年出櫃的事情感到後悔。」
「當年我的微博莫名被幾個腐女盯上了,然後他們天天視奸我的微博,又是考古又是推理,直到她們百分百確定我就是個gay。他們天天在微博評論和私信里鼓動著我出櫃。」
「他們拿『撐同志,反歧視』的口號來迷惑我,他們對我說他們是我最堅強的後盾,讓我以為我不是孤獨地一個人在戰鬥。所以我出櫃了,向家人,向朋友,還在各個社交軟體上發我出櫃了的狀態。」
「在那之後,每天都是噩夢。出了櫃,和家裡的關係降到冰點,朋友們嘴上說著理解,但實際上卻再也沒有和我往來。最可怕的是那些恐同鍵盤俠,永遠不肯放過我,用各種小號私信罵我。我就像是被迫撕去了偽裝的動物,被放逐到充滿危機的密林里,自身目標暴露無遺,舉步維艱。隨便什麼烏鴉禿鷲、豺狼虎豹都能來攻擊我。」
「當初那些鼓勵我出櫃的人在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卻不見了。他們就像一支不成熟的文物考古隊,一旦發現潛在的文物遺址,立即開工挖掘。他們只負責把文物從幽暗的地下挖出來,卻不採取任何文物保護措施。讓本來可以在地下殘存的我們,見光而死,暴屍荒野。」
「出櫃前,好像大家都很關切,可是到頭來,誰都不能相信。那些支持你的人會跑,你的伴侶可能也會叛變。所以最終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孤軍奮戰,太孤單,太可怕了。」
「我知道勇敢公開自己的性向是大勢所趨,但在大環境如此殘酷、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我想,我們是不是也有權利隱瞞自己的性向?我們也不騙婚,也不形婚,我們只是單純地想活得不那麼辛苦而已,難道連這樣得過且過都不可以嗎?」
這一番話,又是一枚重磅催淚彈。
台上台下,無不為之動容。
而始終壓抑著自己情緒不讓自己落淚的辛浩言,卻最終抑制不住地捂著嘴哽咽起來。
在一排的直男嘉賓之中顯得尤為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