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用這麼防狼似的防我
「砰——」
屋外傳來輕而又輕的關門聲，宛若一聲「百計留君留不住」的嘆息。
躺在屋內的安易並未有半分動作，連呼吸都不甚明顯。
從辛浩言出門接電話的那刻起，他便知道，辛浩言這輩子怕是再也不會踏進他的房間半步了。
眼中卻浮現出和辛浩言自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
往事帶著餘熱，往安易的心窩裡走了一遭，再悄無聲息地一絲絲抽離。
屋內的一切人與事，均回歸到昔日的冷清。
第二日一早。
安易穿著浴袍走出房門，卻對眼前的一幕始料未及。
辛浩言一手枕著腦袋，一手樓著抱枕地躺在他客廳的沙發上。
盯著辛浩言冒出鬍渣的睡顏，安易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昨晚，在離開安易家和他從此回歸普通的上下屬關係，與走進安易房間和他關係升級的兩難抉擇中，辛浩言愣是生生開闢出了第三條路——
原地和稀泥。
多少年來，他都耽於這份比友情更曖昧，比情人更淡泊的關係中，直至昨夜。
他很貪心，他不願安易只是他的下屬，卻又因為心意未明，不想為了留住安易而委屈自己。
畢竟他二十多年的戀愛觀念里，從未考慮過男人這一選項。讓他一夕之間便做出選擇，未免過於草率。
所以昨晚，當他下意識打開公寓大門準備逃避的時候，轉念間，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只是並未打開安易的卧室，躺在沙發上思索了一晚上。
他一直以為他離同性戀團體很遙遠，以為他們只活在微博上那些腐女們的口中。他甚至以為他們就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說話扭扭捏捏嬌聲嬌氣的娘炮。
卻沒想到幾年來朝夕相處的安易是一個同志。
那可是安易，一個從外形到性格到技能都挑不出毛病，連辛浩言自己都會羨慕的人。
辛浩言這麼多年來對同志的印象瞬間土崩瓦解。他開始思索，他是否真正了解這個群體，自己是否因為曾經的刻板印象對他們造成過傷害……
辛浩言聽到動靜，很快從沙發上坐起來。
「早啊！哈哈，昨晚不知道怎麼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經過昨晚一事，辛浩言面對安易免不了多了些尷尬，突然怎麼也找不到以前他倆自然的相處狀態。
辛浩言閃躲的眼神，將安易方才心中的躍動平息了下去。
「你身上還有酒味，把衣服都換下來，去洗個澡吧。我重新拿一套給你。」
安易言語間溫柔依舊，似與往常無異，但辛浩言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洗了個澡確實身上清爽不少，但卻未能減輕他心緒上的半點紛擾。
按照辛浩言的習慣，他在安易面前裸奔都沒問題。
但他也不知道哪兒不自在，非是把西裝褲子和襯衫都穿上，才走出了浴室。
辛浩言那點小彆扭，心細如髮的安易怎麼會察覺不到。貼心地不再靠近辛浩言讓他難堪，只是在原地出聲提醒。
「你襯衫扣子扣錯了。」
「啊？哦哦，瞧我這粗心大意的，哈哈。」
辛浩言乾笑兩聲，手忙腳亂地解扣子，卻有一顆怎麼也解不開，著急得他額角都冒出汗來。
嘆了口氣，安易還是走到辛浩言身前，替他解開了扣子。
原是兩人間最平常不過的舉動，現在卻教辛浩言大氣都不敢喘，甚至在安易扣他脖子上的那顆扣子時，屏住了呼吸。
「不用這麼防狼似的防我。」
安易低著頭，面上沒什麼表情，話里也沒什麼情緒，只是專註地不緊不慢地把扣子一顆一顆地替辛浩言扣上。
「我，我沒有……」
辛浩言無力地爭辯著，卻在安易抬頭望向辛浩言的時候，再一次錯開了眼神。
…………
由於辛浩言有些宿醉，還是由安易開車送他去公司。
安易在車上大致彙報了辛浩言接下來的行程安排之後，兩人便再無話題。
狹小的空間，能把每一絲尷尬都無限放大。
辛浩言頭一次發現，原來在封閉的車內，彼此的呼吸聲竟然能聽得如此清晰，使得辛浩言莫名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安易開車很穩當，可辛浩言卻在副駕駛上坐立不安，忍不住放下了車窗，在呼呼的風聲中，才得以暢快地呼吸幾口自由的空氣。
直到車子駛入地下車庫，辛浩言才解放似地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就要蹦下車。
胳膊卻被抓住。
辛浩言回頭對上安易那雙感傷到令人心碎的眼。
「昨晚的事是我不對，不會再發生了。你不用這樣躲我，還是像平時那樣對我就好。」
「……嗯！」
辛浩言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放下，下車前還拍了拍安易的肩膀。
殊不知他的手掌都帶著一絲僵硬。
……
上班后，安易為辛浩言準備下期《瘋言瘋語》的備稿。
下期的主題，是探討LGBT人群的現狀。
從來兩小時搞定備稿的安易，這回卻花了整整一個白天。
他第一次在工作時動了私心。
他身為LGBT中的一員，目睹過太多慘狀與不公，自己也遭受過有不少歧視與辛酸。長久以來壓抑著的萬千感慨在這個當口得到了宣洩，洋洋洒洒、文不加點地寫了大幾頁紙。
與以往置身事外的理論數據派風格不同，這回的稿子句句發自肺腑，甚至在舉例時也把自身的經歷藏在其中。
他想借著節目，想借著辛浩言的口，說出這個群體這麼多年來不能言說之痛。
或許只有這樣，辛浩言才能多理解自己一點點，靠近自己一點點。
「浩言，這是下期《瘋言瘋語》的備稿，你早點做準備。」
安易把稿子遞給辛浩言，有些忐忑地看了辛浩言一眼。
辛浩言接過稿子，還未翻開，眉頭就皺成一團。
「怎麼這回的稿子這麼厚啊？我得背到啥時候去……哎，今天太忙了，明天看吧。」
辛浩言隨意地翻了幾頁，就順手同其他的文件放在一起。
安易杵在原地。
眼底最後一點螢光也滅了下去。
安易伸手拿回了稿子。
「我重新準備一份簡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