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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癌對姜山來說,並非偶然概率,姜槐甚至覺得,這是必然的。
從姜槐記事起,見姜山日以繼夜地喝酒,她就知道總有一天他的身體會受不了。
話雖如此,但得到消息那一刻,姜槐還是受到了巨大衝擊,險些站不穩。
師叔說,他不願意治療,拿到報告后便回了家。
師叔說,武館在幾個月前已經關閉了。
師叔說,希望她能夠勸勸他,雖然是晚期,能夠治療還是要繼續治療。
師叔還說了什麼,姜槐聽不清了,她握著手機坐在地板上,連他什麼時候掛了電話都不知道,連天黑了都不知道,直到單池遠進來,開了燈。
「姜槐,你怎麼了?」
「我爸,我爸他生病了……」聽見熟悉的聲音,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不是不恨他,可是,她也愛他。
那終究是她叫了二十幾年父親的人,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姜槐是與單池遠一起回姜家武館的,說起來,她已一年多沒有回去。她原本只想自己回去看看,單池遠卻執著地要陪她一起。
「我總覺得不放心。」
姜槐也不知道,那一天與單池遠一起回武館,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們是在晚上回去的,只是一年多,姜槐卻覺得恍如隔世。那二層小樓,彷彿遲暮的老人,短短一年多,衰敗得猶如鬼屋。
姜山應該不在,武館黑漆漆的,一盞燈都無。姜槐還留著武館的鑰匙,所幸的是,鎖沒有換。
剛開了門,姜槐便聞到一股難聞的腐朽的氣味,直至開了燈,她才知那氣味是從何而來——滿地的垃圾,酒瓶,外賣盒子,老鼠與蟑螂明目張胆地亂竄。
姜槐生活了24年的地方,第一次以這樣的面目呈現,她幾欲作嘔,更別說向來有潔癖的單池遠。
他後退了兩步,站到了門后。
姜槐十分抱歉:「你要不先出去,我打掃一下。」
單池遠沒說話,卻也沒出去。
這是她長大的地方,這是她每天練習的木樁,這是她一身武藝的傳承之地,現在卻變成了這般模樣,姜槐不是不痛心,不是不難過,但痛心和難過改變不了什麼,她只能拿了工具,開始清掃。
她做這些工作的時候,單池遠先是站著,而後估計不忍心見她兀自忙活,便要來幫忙,被姜槐拒絕後,他便自己到處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卻是碰也不碰屋裡的東西。
直到——
「這是什麼?」因為清掃,屋裡的桌子被姜槐挪開,那是一扇木板門,還帶了鎖,只是不知怎麼鎖是開的。
姜槐也不知道,搖了搖頭:「我從來不知道這裡有扇門。」
姜槐蹲下身,拿下鎖,打開了門,發現有樓梯,那是個地下室。
她在這裡住了二十幾年,從來不知道家裡有個地下室。
如果給姜槐一次選擇的機會,知道所有事情的後果,她想,她還是會打開那扇門。
當她和單池遠一起走進地下室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她完完全全發不出聲音——她看到了曲般若,滿滿一屋子的曲般若,各種各樣的海報,雜誌,各個時期都有。
她要伸手去拿架子上的雜誌,卻聽到單池遠一聲冷喝:「姜槐,你別碰!」
她嚇了一跳,隨即知道單池遠為什麼阻止她,因為架子上擺了好幾個玻璃容器。姜槐只是看了一眼,便雙腳一軟。
玻璃瓶里是滿滿的液體,以及各種器官。
對,人體器官,泡得發白的手,耳朵,鼻子……
姜槐這個時候才知道,人在真正恐懼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尖叫,而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姜槐整個人都在顫抖,若不是單池遠攙著她,她幾乎要暈過去。而單池遠也在顫抖,他握著她手臂的手十分用力,幾乎要嵌入她的骨頭裡。
「走,我們走……」
姜槐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跌跌撞撞拉著單池遠走,他卻不動,眼睛盯著第四個玻璃容器,那是一隻手。
姜槐不敢再看,胃裡的東西一直在往上涌,她閉上眼,幾乎是哀求:「單池遠,我們走好不好……」
「姜槐,你幫我看看,那隻手的小拇指是不是戴了一枚戒指。」單池遠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帶著森森的寒意:「那是周萌的手。」
姜槐腦子「嗡——」的一聲,電光火石間,她的恐懼反倒被壓下了不少,她顫顫巍巍伸出手去數玻璃容器。
「六個,是六個。」
單池遠的聲音剛落,兩人的頭頂便傳來沉重拖沓的腳步聲。
姜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