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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姜槐第一次旁聽庭審,並非突發奇想。
與單池遠在一起之後,她對他的工作除了好奇,也多了尊敬。
她見過他伏案到深夜,她見過他不眠不休尋找證據,她見過他對罪犯恨之入骨的模樣,唯獨沒見過他在法庭上打擊對手,令他們節節退敗。
但她接了新的戲,隨著劇組飛到了西北,因為是女主角的武替,所以要駐守在劇組,隨時待命。所以,一得知庭審當天下午沒有戲,姜槐立馬定了回南澤的機票,她不是要給單池遠驚喜,她是忙到忘記告訴他這件事。
在飛南澤之前,姜槐已經將近三十個小時沒有休息,只在飛機上短暫地小憩。所以,她是帶著黑眼圈和滿身疲倦出現在單池遠面前,因為機場到法院的路上塞車,所以她趕到的時候,已經開庭了。
姜槐入場的時候,單池遠正在進行第二輪舉證。
被告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戴著金邊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坐在被告席,因為是自行辯護,並無律師在旁,不知是不是姜槐的錯覺,她從被告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屑。
旁聽席的人並不多,顯得空蕩,姜槐坐在角落的位置,她看見單池遠朝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是一眼,但她確定他看見了,因為他的聲音頓了一下。
自始至終,他也只是看了她這麼一眼,姜槐那句無聲的「加油」,他應該是沒有看見。
這是姜槐第一次看見單池遠在法庭辯論的模樣,他沉著冷靜,邏輯清晰,姜槐的情緒緊緊地跟著他音調而起伏。
案件的確棘手,出示的物證和監控數據都不足以證明被告人對原告實施強姦,中間原告還以為情緒激動對被告做過過激行為而被請出法庭。
看著被告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姜槐不禁為單池遠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是不是姜槐的錯覺,單池遠提出新的證據的時候,她感覺他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法官大人,我請求讓我的新證人出庭。」
無論是提交的資料還是開庭后,單池遠都未曾提過他有新的證人,此時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了,包括被告。
新證人是一個五十多歲模樣的男人,灰撲撲的衣衫,佝僂著身軀做到了證人席。從被告的表情來看,他也是一頭霧水。
單池遠的介紹擲地有聲:「證人張某是一名清潔工,4月12日凌晨五點,張某在洛城一號溫泉會所外,也就是我當事人與被告當天所在的包廂外牆,聽到了呼救聲……」
被告事發后,收買了會所的工作人員,卻唯獨遺漏了清晨上工的清潔工,因為是南澤最有名的溫泉會所,出沒都是權貴名流,清潔工雖然聽見呼救,但因為膽小怕事,並未報警,但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偷偷錄了音。會所出事後,清潔工始終膽戰心驚,卻沒將這件事說出來,若不是單池遠尋找證據時主動詢問發現他的心虛,再幾次上門說服,或許這個錄音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公諸於世。
沒想到清潔工一個小舉動,成了單池遠的底牌,他緊緊地捂著,直到最後一刻才亮出。
判決宣告的那一刻,姜槐看見單池遠背在身後的手,偷偷朝她比了個勝利。
姜槐看著原告泣不成聲的模樣,聽著被告憤怒的咆哮,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單池遠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轉過頭,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從未將正義掛在嘴邊,只是一直默默地做著自己覺得對的事。
庭審結束后,單池遠婉拒當事人共餐的邀約,他從不與當事人吃飯,談事一般選擇事務所,他一板一眼,規矩方正,與他在法庭一般,毫無人情味。
只是,他才轉過身,看見站在面前的姜槐,迅速地抱住了她。
姜槐被抱了個滿懷,他十分用力,吻輕輕地落在她的發間。
「單律師,這是在公眾場合。」
單池遠十分大方:「要圍觀就圍觀吧,我從剛剛就一直想這麼做了。」他下巴抵著姜槐的頭頂,從未想過自己會像個青春期的小男生一樣膩歪:「謝謝你,姜小姐。」
單池遠忽然的道謝讓姜槐不明所以:「這個結果是必然的,為什麼要和我道謝?」
「謝謝你信任我。」
連他自己都不確信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連他對能否勝訴都保留意見,姜槐卻始終相信他是對的,他會贏。
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是陌生的,也是令人欣喜的。
這麼多年來,這麼多次勝訴,沒有一次比這一刻開心,單池遠想要與姜槐一起分享,她卻說:「我要走了。」
單池遠一愣:「去哪裡?」
「回劇組。」
原來,她不是結束工作回來回南澤,而是放棄了自己的休息時間,特意從千里之外趕回來旁聽庭審。原先沒注意,這會走近才發現她眼下有淡淡的青痕,聲音中的疲倦亦是顯而易見。
單池遠心底一軟:「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不行嗎?」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帶著誘哄。
只是姜槐卻搖頭:「不行,我晚上還有戲。」
「你看起來很累。」
「不累,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這是單池遠所熟悉的姜槐,認真起來簡直讓人恨得牙痒痒。可是又能怎樣呢,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那我送你去機場。」
「我……」
「你現在任何反對在我這裡都是無效,走吧!」
姜槐是個識時務的人,也懶得做無謂的抗爭,老老實實地坐上了單池遠的車。她是真的很累,原先在飛機上因為心有牽挂休息也不安穩,直到坐上單池遠的車,聞著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整個人都鬆懈下來,變得慵懶。
「你用什麼香水?」
單池遠「嗯」了一聲,低頭細嗅:「我沒有用香水。」一扭頭,姜槐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
法院離機場有一段距離,還未到下班高峰期,路上並不擁堵,但單池遠開得很慢,姜槐感覺自己睡了漫長的一覺,才被單池遠輕輕叫醒。
「到了,姜槐。」
她看了一眼時間,急匆匆地背著包就走,也忘記說再見,直到進了玻璃門才想起,再回頭單池遠已經開著車走了。
姜槐不是第一次離開南澤,卻是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捨不得這個城市。
一直到登機,她失落的心情都未能得到緩解。
直到,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您好,我可以和您換個位置嗎?」
姜槐猛地抬起頭,單池遠正在對她鄰座出示自己的機票:「我是第一排的座位。」
頭等艙換經濟艙,多數人都迫不及待,更何況還是個帥哥的請求。姜槐直到單池遠在自己身邊坐下來,都有些雲里霧裡:「你要去哪裡?」
單池遠像在看傻子:「這班機只有一個目的地。」他長手長腳被束縛在經濟艙狹隘的座位無法舒緩,十分不自在。
「你怎麼在這裡?」
「我買了機票,所以坐在這裡。」
姜槐覺得這個人真是可惡,他明明知道她在問什麼,明明知道她想要聽的是什麼答案,偏偏答非所問,戲耍著她。
姜槐索性背過身,不理他,手卻被他握住,輕輕地放在手裡揉捏,像是玩弄著什麼小玩意。
姜槐抽回手,他又鍥而不捨地伸過來。
飛機起飛了,緩慢地上升,姜槐吞咽著口水以緩解耳朵的不適。
單池遠微微靠近她,帶著討好:「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你落地后,送你回到劇組,我就搭乘班機回來,助理幫我定好回程的機票了。」
姜槐震驚地看向他,又被他捂住:「你不舒服,閉眼休息一下。」雖然單池遠速度極快,姜槐還是看見了,他的耳朵紅了。
從前謝峋追女孩無所不用其極,單池遠還笑話他,現在換作自己,都覺得黏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