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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姜槐是第二天搬離碧海藍天。


  她的行李不多,早在幾天前就收拾好了,因為武行工作的特殊性,她並不准備搬回武館住,所以已經找中介看房子,但一連幾日,不是地方太偏僻,便是環境太惡劣,當然也有她看中的房子,但租金已經完全超乎她的負荷。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住過碧海藍天這樣的小區后,姜槐覺得自己的隨遇而安離家出走了。


  最後,她還是先搬回了姜家武館。她對姜山的說辭是,公司宿舍樓重新裝修,她要回家住一段時間。


  姜山自然是高興的。


  近段時間,本就日暮西山的武館更是日益見下,之前還有五六個學生,最近只剩下了三個,姜山將學費降了又降,幾乎是倒貼收學生,仍是無人上門。


  成年人忙著工作賺錢,鍛煉健身更願意去健身房,學生們有上不完的補習班和興趣班,對武術工夫感興趣的,多會選擇去學空手道和跆拳道。這樣老式的武館,已逐漸被淘汰,整個南澤也沒剩幾家。


  姜山還在堅持著。


  姜槐知道,姜山太過墨守成規,若再不轉型,姜家武館恐怕難以為繼。只是她知道,說服姜山將武館轉型,比說服他讓自己當武行更難。


  所以,姜槐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守衛著武館——她想要成為出色的武行,想要將姜家武館轉化成為專門培訓武行的武館,她以自己的夢想支撐著姜山的夢想。


  只是這一切,暫時不能讓他知道。


  因為前段時間受傷,姜槐害怕回家被姜山發現端倪,所以一直沒回家,同在南澤,兩人已有兩個月沒有見面。


  姜槐一回家,姜山便察覺出不對勁:「怎麼看起來有些虛弱,工作很辛苦嗎?」


  「爸,不辛苦,我還胖了。」


  姜槐不在家,姜山平時都是靠外賣和快餐,她一回家,他便匆匆趕完市場,想親自下廚給姜槐做飯。


  姜槐想攔也攔不住,只能由著他去。


  結果姜山不僅買回了一堆菜,還拎了一瓶酒。


  姜槐不喜歡父親喝酒,小時候每每喝了酒,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要麼勃然大怒,要麼嚎啕大哭,姜槐勸阻過,還曾經被他不小心打傷,此後姜山便不在姜槐面前喝酒,偶爾酒癮犯了,便下樓,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酩酊大醉。


  姜槐知道他心裡苦,也攔不住,索性順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拉著姜槐喝酒,看得出心情不錯,姜槐不想掃他興,跟著喝了幾口。


  姜槐自幼與姜山相依為命,生活談不上優越,卻也不能說糟糕,唯一遺憾的是,父女兩手藝都一般,只能簡單下個挂面炒個飯,若是想吃得豐盛一些,除了下館子便只有打火鍋。


  天已逐漸轉暖,父女倆對著火鍋喝酒,皆出了不少的汗。


  這天晚上的姜山很是感慨:「我以前啊,教你習武,是帶著私心的,希望你將來能夠繼承武館。好在你出息,不和你爹一樣,只會這幾個破招式,腿還瘸了,出去賣藝都沒人看!」


  姜槐看著姜山蒼蒼的白髮,眼眶一熱:「爸,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不許!我告訴你姜槐,你好好給我出去工作去!這破武館,你別理!」姜山喝了酒,臉色通紅,聲音也大了不少。


  姜槐訕訕地收了話頭,屋子裡只剩下火鍋汩汩的冒泡聲應和著電視。


  每次和姜山談到這個話題,都會是這樣的結果,姜槐早已料到。


  剛好電視正在放著《非凡挑戰》的預告片,陸沉舟的身影從熒幕上一躍而過,姜槐想調台已來不及,姜山正面色鐵青地盯著電視。


  「真是了不起,現在都成了明星。沒人會一輩子在武行這個行業待下去,入這一行的,都想當明星,有能力有資質都走到台前,只有沒用的人才會一輩子留在幕後,當然還有我這種,連幕後都沒資格呆的!」


  姜山的尖刻與平時的憨厚形成鮮明對比。


  「爸,你為什麼對武行的偏見這麼大,你以前也是武行出身……」


  姜槐話音未落,便聽到一聲巨大「嘭」,碗盤杯瓶碎了一地,竟是姜山抬手掃落了桌上的東西。


  姜槐看著眼前因憤怒而胸膛不住起伏的男人,覺得他陌生得可怕。


  姜槐以為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會像以往的每一次——酒醒之後的姜山會後悔自責,然後和她道歉。


  雖然,他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兇狠,但姜槐並不害怕,因為那是她的爸爸。


  但這個念頭僅維持了不到十五小時。


  第二天,姜槐早早收了工,從片場回到武館已經是晚上,但沒想推開武館的門便聞到一陣濃烈的酒氣,上了二樓,酒味更甚,不僅如此,地板上都是各種碎片,玻璃塑料以及紙,還有她的衣服。


  她剛走近房間,拎著酒瓶的姜山已經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幾張病歷還有拍立得。


  「這是什麼?」


  姜槐一看,便知糟糕,那是她在劇組別人幫她拍的照片,她不愛拍照仍是保存下來,沒想到會被姜山看到。


  但很快,這種害怕被憤怒所替代:「你翻我東……」


  她話沒有說完,因為姜山狠狠地甩了她一個巴掌,他的力道很大,姜槐沒留神,整個臉被打偏,很快,嘴裡有了血腥味。


  「你個婊子,翻你東西怎麼了?你他媽的做的是什麼事,你背著我,做了什麼?」他張口,便有一股濃烈熏人的酒臭,讓人作嘔。


  但姜槐沒有後退,她怔怔地站在那裡,不敢相信這一切。


  「你就這麼耐不住,我叫你別去做武行,你偏偏去!」


  「你就這麼喜歡被打?」


  「你怎麼就這麼賤?」


  姜山不知喝了多少酒,腳步都是虛浮的,搖搖晃晃又朝她邁進,眼睛里都是瘋狂:「賤人的女兒就是賤!你進這一行,是不是要去找你那賤人媽……我他媽的養你這個白眼狼……」


  姜槐在他伸手抓自己的頭髮時終於有了動作,她飛快地躲開他:「爸,我是姜槐啊,你清醒一點,我是姜槐,你的女兒啊!」


  姜槐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哭了,她看著面前的姜山,恐懼已經壓過了驚愕。她慢慢地往後退,姜山露出了一個她永遠都忘不了的表情——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幾乎是猙獰的惡狠狠地甩出那一段話,那一刻,姜槐從他眼中看見了殺意:「你不是我女兒,你他媽的就是婊子生的,我可沒資格生你這種女兒。你就是一個婊子生的沒人要的賤貨!我覺得你可憐,就當養條狗撿回了你,沒想到,今天被狗咬了一口……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


  若不是姜槐躲得快,他手中的凳子已經砸在了她的腿上。


  姜槐頭也不回地往樓下沖,姜山罵罵咧咧地跟在身後,下樓的時候絆了一跤,滾下了樓梯。


  姜槐聽見聲響,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要要回頭去扶他,但很快,他就自己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追上來。


  看著他猙獰的面孔,姜槐咬咬牙一口氣衝到了門外,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只覺得除了這二層小樓,自己竟是無處可去。


  她跌跌撞撞地跑著,腦子一片混沌,但記憶的細枝末節卻猛地侵襲而來。


  為什麼她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也沒有照片?

  為什麼她問起母親,姜山便發火?


  為什麼她和姜山長得一點也不像,飲食習慣也大相徑庭?


  這一切問題,現下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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