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腹中之物02
「風流店派出大批人馬找不到我們,所以就設下誘餌,要我們自動現身去救人。」阿誰跺了跺腳,「他們已經開始殺人了嗎?」林逋搖了搖頭,「不,他們說今夜三更,如果抓不到妖孽就殺人。」聽說消息以後,他已讓地窖里的一家快快逃走,以免遭到風流店的毒手。
「他們抓了幾個人?」唐儷辭的聲音溫和的傳來,阿誰和林逋一驚,玉團兒搶先道,「喂!你要去救人嗎?你的傷還沒好呢!他們就是要引你出去啊,你要是去了就正中人家的計了。」唐儷辭手握書卷,微微一笑,「我的傷已經好了很多。」
「救人的事,我們來想辦法,你萬萬不能去。」阿誰走到門口,低聲道,「他們必定設下天羅地網要抓你。」唐儷辭翻過一頁書卷,並不看她,柔聲道,「你是想說你願意替我去死嗎?」阿誰微微一震,「唐公子身負江湖重任,如果我死能夠換唐公子平安,阿誰死不足惜。」
「乓」的一聲一片水花在阿誰面前濺開,幾塊碎瓷迸射,在阿誰臉上劃開幾道細細的傷痕。玉團兒大吃一驚,「你幹什麼?」林逋也是吃了一驚,唐儷辭聽到阿誰那句「死不足惜」之後,猛地把書卷摔了出去,那書卷夾帶著凌厲的怒氣和真力,轟然擊碎桌子,桌子上的茶壺飛了起來炸裂在阿誰面前,射傷了她的臉。
「你幹什麼?好端端的摔什麼東西?阿誰姐姐哪裡得罪你了?」玉團兒把阿誰攔在身後,怒目瞪著唐儷辭,「她是為你好,換了我才不肯替你去死呢!你幹嘛弄傷她的臉?」林逋一拉玉團兒的衣袖,「玉姑娘。」玉團兒回過頭來,「幹嘛?」林逋手上加勁,把她拉出房外,關上了房門。
鳳鳳從被子里爬了出來,看著他們兩個。
阿誰臉頰上傷痕慢慢沁出細細的鮮血,唐儷辭看著一地七零八落的碎木和瓷片,眼中毫無悔意,冷冰冰的道,「總有一天,要你真心實意的為我去死。」阿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低聲道,「如果我永遠不真心實意,你是不是永遠不肯放過我?」
「就算找到了比你更頑固難馴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你。」唐儷辭陰森森的道,「絕對不會放過你!」阿誰臉上傷口的血凝成一滴,緩緩順腮而下,就如眼淚一般,「讓我……讓我真心實意的為你發瘋為你去死,能讓你得到什麼?看我為你去死……難道當真……當真那麼有趣,那麼值得期待?」
「能讓我高興。」唐儷辭自床榻起身,彎腰捏住阿誰的下頷,將她的頭微微抬起,「你是一樣稀世珍寶,天生內媚能引誘所有的男人,你征服所有的男人,我征服你,豈不是很好?」他柔聲道,「你也可以想象……這是因為我被你深深吸引,是我愛你的一種方式。」
「你不愛我!」阿誰一把將他推開,別過頭去,胸口起伏,「有很多人愛我,有很多人為我癲狂,但我知道你沒有!」唐儷辭笑了,將她從地上緩緩扶起,臉頰挨著她的臉頰,緩緩下蹭,溫熱的唇來到她的耳後頸側,輕輕呵了一口氣。阿誰全身一顫,只聽他柔聲道,「這就是了,他們為你瘋狂為你去死,你為我瘋狂為我去死……這就會讓我很高興。阿誰姑娘……」他吻了她的耳後,「你很榮幸。」
阿誰癱倒在他懷裡,唐儷辭的吻無疑比她經歷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銷魂,但眼淚自顧自的奪眶而出,「如果我為你去死,我死以後你很高興,我在九泉之下會非常傷心……你是不是從來……不在乎我傷心?」唐儷辭細細看著倒在臂彎里的女人,柔聲道,「當然,你傷心是你的事。」阿誰幽幽的道,「你曾經說過,你覺得我好,希望我永遠活著、希望我笑、希望我幸福。」
「我說過,我說的時候滿塘月色,荷花開得很大。」唐儷辭微笑了,聲音越發溫柔,「花香酒色,那時候你很疲憊,很想念孩子。」阿誰睜著一雙眼睛無神的望著屋樑,緩緩的問,「那句話……是假的嗎?」唐儷辭將她抱起,慢慢吻了下她的額頭,「那句話是你想聽的。」阿誰緩緩的道,「我只是想要一個人帶著鳳鳳,不想認識什麼唐公子、郝侯爺、柳尊主……不需要任何男人來愛我,我自己可以過得很好。」
「但那不是幸福。」唐儷辭摟住她的腰肢,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轉過去對著冬日的陽光,「要有一個人能緊緊地抱著你,抱著你看朝陽,看夕陽;在你傷心的時候緊緊地抱著你,在你做夢的時候緊緊地抱著你,在你做錯事的時候緊緊抱著你;從來不責怪你,永遠都覺得你美麗……」他吻著她姣好溫潤的後頸,那種溫熱混合著唐儷辭特有的柔膩氣息,「那才是幸福。」
阿誰靠在唐儷辭懷裡,與他一起看著陽光,顫聲道,「你為什麼不期待『幸福』,卻要期待有人為你去死?」像他這樣的人,要找到真心相愛的女人有什麼難?為什麼他不肯?為什麼他只期待有人真心實意的為他去死?
「就算是『幸福』,也未必能留下永遠的東西。」唐儷辭柔聲道,「而『死』能。」
阿誰迷離的看著眼前的陽光,抱著她的這個男人真的是……瘋了吧?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是很想要理解這個男人、很想知道為什麼他會如此瘋狂、很想知道他到底深深渴望著什麼、缺少了什麼?很想說服自己要同情他、很希望他能幸福,但——要她敞開心扉等待唐儷辭一點一點侵入她的心佔據她的靈魂,任憑自己的人生崩潰,棄鳳鳳於不顧,她無法得到這樣的勇氣……「我……怎麼樣都愛不上你……我心裡想著別人……我心裡……」她喃喃的道,「我心裡……」
唐儷辭將她輕輕放下,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徐徐含笑,「你心裡想著誰?」
「傅……主梅……」她踉蹌退開兩步,遠遠靠著牆站著,眼神一片迷離。
唐儷辭抬起眼看著她,她再度順著牆滑坐到地上,他的眼神很奇怪,非常奇怪……她眼裡望出去的唐儷辭在朦朧中變形又變形,說不上是變成什麼東西,耳邊聽他柔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她望著眼裡不住變化的妖物,嘴邊旋起淺淺的微笑,痴痴的道,「因為小傅他很好,他比你好。」銀角子酒樓的白衣小廝,春天的時候帶著他的烏龜到郊外走走,去看有沒有一樣大的母烏龜,回來的時候折了一支柳條。那雪白的衣裳、青綠的柳條……湛藍的天空和無盡的白雲,那時候她跟在後面一直看著看著,一直幻想有一天他能看到自己,有一天能和他一起趕著那烏龜,到更深的山谷里去找那隻母烏龜……
她的夢很虛幻,很小。
所謂夢,就是荒誕無稽的妄想。
傅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