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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天之內04

  山頂轉眼即到,所謂茶花牢在茶花樹下,要找入口,必須先找到茶花樹。但兩人尚未看見什麼茶花樹,便看見了山頂地上一個大洞。


  其實也不是很大的洞,是一個比人身略大的一個洞穴,呈現天然漏斗形狀,在山頂處的開口較大,而往山中深入的一端洞口較小,若是有人不小心滑入洞中,必定直溜溜掉進底下的漏鬥口中,一下子就滑進山腹中去了。余負人和唐儷辭走近那洞穴,只見洞穴映著月光的一面赫然刻著三個血紅大字「茶花牢」,而在「茶花牢」三字中間,一道白色划痕直下洞內,不知是什麼含意。


  「茶花牢……這就是茶花牢。」余負人咳嗽幾聲,「咳咳……不親身下去,根本不能知道底下的情況。」唐儷辭目光流轉,這裡四野寂靜,不見半個守衛,草木繁茂猶如荒野,只是生得整齊異常,都是二尺來長,卻並沒有看見什麼茶花。「你在看什麼?」余負人提一口氣,平緩體內紊亂的真氣,他方才受爆炸所傷,內息始終不順。「茶花。」唐儷辭道。


  「茶花?」余負人皺眉,林雙雙三人不消片刻就能趕到,唐儷辭不下牢救人,卻在看茶花?唐儷辭的目光落在洞口一處新翻的泥土上,「這裡本有一棵茶花樹。」余負人咳嗽了幾聲,「咳咳……那又如何?我爹他們很快就會追來……」唐儷辭的目光移到不遠處一塊大石上,「那裡……有利刃劃過的痕迹。」余負人轉目看去,的確不遠處的石頭上留著幾道兵器划痕,「有人曾在這裡動手。」一句話說完,突覺后心一熱,唐儷辭左手按住他后心,一股真力傳了過來,這一次不是攜他跳落茶花牢,而是推動他真力運轉,剎那間連破十二大穴,受震凝結的氣血霍然貫通,耳邊只聽唐儷辭道,「石頭上有銀屑,划痕入石半寸,是池雲的一環渡月。茶花樹連根拔起,草木被削去一截,顯然不是一環渡月所能造成的後果,再加上洞內這一道刀痕……」他幽幽的道,「說明什麼呢?」余負人低聲道,「有人……和池雲在這裡動手,池雲不敵,被逼落洞中。」說出這句話來,他心頭沉重,「天上雲」何等能耐,是誰能逼他跳下茶花牢?又是在怎樣的情形之下,他才會跳落茶花牢?


  「說明跳下去的時候,他並沒有失去反抗之力,仍以一刀抵住山壁,減緩下降之勢。」唐儷辭慢慢的道,「將諾大一片荒草整齊削去一截,以及將茶花樹連根拔起,不像同一人所為,我猜那是幾人聯手施為,茶花牢外,畢竟是牢主的天下……」余負人為之毛骨悚然,是誰能在茶花牢外聚眾將池雲逼落牢中?莫過茶花牢主。


  「哈哈,僅憑几道痕迹,就能有這樣的猜測,讓我是要說唐公子你聰明絕頂、還是愚蠢至極?」明月荒草之中,一道灰色人影影影綽綽的出現,「茶花牢天下重地,就算是我逼落池雲,難道你要犯天下之大不違,擊破茶花牢頂,放出江湖重犯,只為救池雲一人?」來人淡淡的道,「當然,若你要全朋友之義,自己跳下去陪他,也無不可。每日三餐的飯食,茶花牢絕對為唐公子準備周全。」


  「哦?」唐儷辭解開纏身的紅綾,將它收入懷中,「聽你這樣的口氣,是有必殺的信心了?」余負人凝視來人,來人面上戴著一張雪白的面具,似是陶瓷所造,卻不畫五官,就如一張空臉,「你是什麼人?中原武林哪有你這號人物?自稱茶花牢主,簡直貽笑大方。」瓷面人負手闊步而來,「哈哈,黃口小兒,小小年紀就敢妄言中原武林人物……可笑可嘆。」他手指余負人,「你是余泣鳳的兒子,我不與你一般見識,要殺人也該讓他親自動手,至於你么——」他抬起另一隻手,食指指向唐儷辭,「唐公子修為智慧,足堪一戰,出手吧!老夫領教你換功大法、音殺之術!」


  夜風吹,星垂四野,皓月當空。


  唐儷辭銅笛在手,橫臂將余負人輕輕一撥,推到身後,「出劍吧。」


  夜風清涼,略帶初秋的寒意。


  在唐儷辭夜闖茶花牢的同時,普珠收拾好了簡單的行囊,正待明日動身返回少林寺。二更時分,他如往常一樣閉目靜坐,靈心證佛,真氣運行之下聽力敏銳之極,似乎可以聽到方圓百丈之內的絲毫聲息。蟲鳴風響,窗欞吱呀,萬物聲息輪迴之音,是妙樂、也是佛音、說不定……也是心魔,只看證佛人如何理解、如何去做。


  突然之間,似從極遠極遠之處傳來低柔的歌聲,有人在唱歌,「怎麼……誰說我近來又變了那麼多?誠實,其實簡單得傷人越來越久。我么……城市裡奉上神台的木偶,假得……不會實現任何祈求……」聲音溫柔低婉,似有些悵然,有些傷心,正是西方桃的聲音。


  這是那一天唐儷辭唱過的歌,普珠那夜聽的時候,入耳並不入心,但今夜突然聽見,立刻便記了起來,不想只是那夜聽過一次,西方桃便已全部記下。盤膝坐課,耳聽她幽幽的唱,「……我不是戲台上普渡眾生的佛,我不是黃泉中迷人魂魄的魔,我坐擁繁華地,卻不能夠棲息,我日算千萬計,卻總也算不過天機……五指千謎萬謎,天旋地轉如何繼續……」唱者依稀幾多感慨,三分凄然,普珠本欲不聽,卻是聲聲入耳,字字清晰,待要視作清風浮雲,卻有所不能,僵持半晌,只得放棄坐課,睜開了眼睛。


  「噯……」歌唱完了,遙遙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隨即悄然無聲。普珠下床走了幾步,站在房中,望著明月,繼續坐息也不是,不繼續坐息也不是,總而言之,他是睡不著了。


  一道人影自普珠窗外走過,普珠凝目一看,卻是成縕袍,一貫冷漠的眉間似有所憂,一路往邵延屏房中走去。


  是什麼事要成縕袍半夜三更和邵延屏私下約談?普珠並未追去,一貫澄澈的心境突然湧起了無數雜思,一個疑念湧起便有第二個疑念湧起,她……她為何要唱那首歌?那首歌很特別么?究竟唱的是什麼?她為何聽過一次便會記得?自己卻又為何也生生記得?她為何不睡?成縕袍為何不睡?邵延屏為何不睡?愕然之中,只覺心緒千萬,剎那間一起湧上心頭,普珠手按心口,額頭冷汗淋淋而下,一顆心急促跳動,不能遏止。過了片刻,普珠默念佛號,運氣寧神,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寧定下來,緩緩吁出一口氣,他是怎麼了?

  二更近三更時分,天正最黑,邵延屏苦笑的靜坐喝茶,他在等成縕袍,已經等了兩個時辰,喝了五六壺茶,去光顧了幾次馬桶,成縕袍再不來,他就要改喝酒了。


  「篤篤」兩聲,「進來。」邵延屏吐出一口氣,「成大俠相邀,不知有何要事?」今日下午,成縕袍突然對他說出一句「子夜,有事。」,就這麼四個字,他便不能睡覺,苦苦坐在這裡等人。但成縕袍要說的事他卻不能不聽,能讓他在意的事,必定十分重要。


  成縕袍推門而入,邵延屏乾笑一聲,「我以為你會從窗戶跳進來。」成縕袍淡淡的道,「我不是賊。」邵延屏打了個哈哈,「我這房子有門沒門有窗沒窗對成大俠來說都是一樣,何必在意?敲門忒客氣了,坐吧。」成縕袍坐下,「明日我也要離開了。」


  邵延屏點了點頭,好雲山大事已了,各位又非長住好雲山,自然要各自離去,「除了要離去之事,成大俠似乎還有難言之隱?」不是難言之隱,豈會半夜來說?成縕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要迴轉師門看望師弟。」邵延屏張大嘴巴,這種事也用半夜來說?只得又打了個哈哈,「哈哈……說得也是,劍會耽誤成大俠行程許久,真是慚愧慚愧。」成縕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道,「今日——」邵延屏問道:「什麼?」


  頓了一頓,成縕袍道,「今日——我看到唐儷辭和西方桃在房裡……」他暫時未說下去,意思卻很明顯,邵延屏一口茶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咳咳……什麼?」成縕袍淡淡接下去,「在房裡親熱。」邵延屏摸出一塊汗巾,擦了擦臉,「這個……雖然意外,卻也是唐公子的私事。唐公子風流俊雅,桃姑娘貌美如花,自然……」成縕袍冷冷的道,「若是私事,我何必來?西方桃來歷不明,她自稱是七花雲行客中一桃三色,而一桃三色分明是個男人,其中不乏矛盾之處。她能在風流店卧底多年,為何不能在劍會卧底?唐儷辭年少風流,要是為這女子所誘,對中原武林豈是好事?」邵延屏順了順氣,「你要我棒打鴛鴦,我只怕做不到,唐公子何等人物,他要尋覓風流韻事,我豈能大煞風景?」成縕袍冷冷的道,「明日我便要走,西方桃此女和普珠過往密切,又與唐儷辭糾纏不清,心機深沉,你要小心了。」邵延屏又用汗巾擦了擦臉,「我知道了,這實在是重任,唉……」成縕袍站起身來,轉身便走,一邁出房門便不見了蹤影,身法之快,快逾鬼魅。


  邵延屏苦笑著對著那壺茶,唐儷辭和西方桃,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古怪了,這位公子哥當真是看上了西方桃的美貌?或是有什麼其他原因?若他當真和西方桃好上了,那阿誰又算什麼?要他派遣十位劍會女弟子將人送回洛陽,又要董狐筆親自送一封信去丞相府,唐儷辭為阿誰明保暗送,無微不至,難道只是一筆小小風流帳而已?這位公子哥心機千萬,掌控江湖風雲變幻,仍有心力到處留情,真是令人佩服。


  慢慢給自己斟了杯茶,邵延屏把玩著茶杯,茶水在杯中搖晃,閃爍著燈光,忽然之間,他自杯中倒影看到了一雙眼睛——乍然回頭,一道人影自窗沿一閃而逝,恍如妖魅。邵延屏急追而出,門外空空蕩蕩,風吹月明,依稀什麼都沒有,但方才的確有一雙眼睛在窗外窺探,並且——很有可能在成縕袍和他說話的時候,那雙眼睛就在!是誰能伏在窗外不被他們二人發現?是誰會在半夜三更監視他們二人的行蹤?是誰敢竊聽他們的對話?若那真是個人,那該是個怎樣駭人的魔頭?邵延屏心思百轉,滿頭起了冷汗,想起白天宛郁月旦信里所說風流店主謀未死之事,頓時收起笑意,匆匆往唐儷辭房中趕去。


  幾個起落,闖進唐儷辭屋內,邵延屏卻見滿屋寂靜,不見人影,唐儷辭竟然不在!月光自門外傾瀉入內,地上一片白霜,突而黑影一閃,邵延屏驀然回首,只見一人黑衣黑帽蒙面,衣著和柳眼一模一樣,靜悄悄站在門口,無聲無息,只有一股冰涼徹骨的殺氣陰森森的透出,隨風對著邵延屏迎面吹來。


  糟糕!邵延屏心下一涼,退了一步,他沒有佩劍,普珠和成縕袍已生離去之心,唐儷辭蹤影不見,眼前此人顯然功力絕高,這般現身,必有殺人之心。


  如何是好?


  「出劍吧。」唐儷辭橫笛將余負人擋在身後,溫和的道。


  夜風颯颯,吹面微寒,天分外的黑、星月分外的清明,余負人有心相助,卻知自己和唐儷辭所學相差甚遠,只得靜立一邊,為他掠陣。


  「第一招。」瓷面人腰間佩劍,他卻不拔劍,雙掌抱元,交掠過胸,五指似抓非抓、似擒非擒,虛空合扣,翻腕輕輕向前一推。「大君制六合。」余負人距離此人尚有十步之遙,已覺一股逼人的勁風撲面而來,竟似整個山頭西風變東風,一招尚未推出一半,已是氣為之奪。唐儷辭緩步向前,面對如此威勢的雙掌,他竟然迎面而上,出掌相抵。單掌推出,只聽空中輕微的噼啪作響,地上草葉折斷,碎屑紛飛,瓷面人雙掌一翻,剎那之間已是三掌相抵!余負人臉色陡變,只聽「砰」的一聲悶響,三掌相接,並未如他想象一般僵持許久,而是雙方各退一步,竟是平分秋色!瓷面人贊道:「好功夫!換功大法果然是驚世之學,《往生譜》果然是不世奇書。讓老夫猜上一猜,教你武功的人,可是白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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