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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先發制人04

  銅笛並未舉到柳眼唇邊,柳眼並沒有看聯手出擊的三人,只冷冷的看著唐儷辭,彷彿只在詢問你為何總也死不了?為何你總是能贏?你能贏到最後嗎?山風吹起唐儷辭滿頭銀髮,三人聯手出擊,剎那間刀劍加身,已沾到柳眼衣上。只聽「錚」的一聲脆響,三人刀劍竟然無功,紛紛震退,柳眼衣內似有一層薄薄的鐵甲,刀劍難傷。正當合攻失敗之際,柳眼舉笛一吹,笛聲清冽高亢,猶如北雁高飛長空,身周林木嘯動,燕雀驚飛。成縕袍受余泣鳳掌傷未愈,胸口真氣衝撞,當下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生性偏激,最易受音殺所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熱血沸騰,第二口鮮血隨即噴了出來。沈郎魂凝氣閉耳,雖然笛音仍舊直刺入腦,卻不如成縕袍那般剋制不住,見形勢不對,蛇鞭抖出,一鞭往柳眼頸上纏去。邵延屏和池雲受柳眼笛音一震,均感心頭大震,情不自禁連退三步,難道五人合擊還殺不了這個魔頭么?柳眼橫笛而吹,第二聲高音隨即發起,眼神卻是冷冷看著唐儷辭,笛聲如刀如刃直衝唐儷辭而去,高音未落,一串低靡柔軟的曲調綿綿吹出,剎那之間,殺人之音變成了纏綿多情的詠嘆。


  此時成縕袍第三口鮮血奪口而出,邵延屏心中一急,伸手將他扶住,柳眼一招未出,單憑這見鬼的笛音就製得眾人縛手縛腳,情不自禁他目光往唐儷辭處看去,唐儷辭能在青山崖擊敗柳眼,必有能抵擋音殺之法。此時沈郎魂蛇鞭揮出,柳眼笛尾一挑,蛇鞭在他笛稍繞了幾下,扣住數個笛孔,邵延屏心中一喜,柳眼那雙形狀奇異的眼睛眼角上揚,蘊含了一股古怪的笑意,驀地按住剩餘的幾個笛孔,後退兩步拉直沈郎魂的蛇鞭,用力一吹。


  一陣刺耳之極、談不上任何音調的怪聲直撲入腦,沈郎魂全身大震,真氣幾乎失控,臉色大變——柳眼借蛇鞭傳音,比之隔空而聽更為厲害,他只盼立刻撒手,但蛇鞭被柳眼真氣粘住,竟是撒手不得,轉眼之間柳眼笛聲轉高,他丹田內力如沸水般滾動,就要衝破氣門散功而亡,池雲和邵延屏齊聲大叫,成縕袍橫袖掩口,勉強一劍往沈郎魂的蛇鞭上斬去!

  「嚓」的一聲微響,蛇鞭從中而斷,沈郎魂連退七八步,臉色慘白,當年那一敗歷歷在目,當年這人也是一弦琵琶將自己震成重傷,而後殺他妻子、毀他容貌。苦練三年武功之後,他仍是敗在此人音殺之下,他的性子本來堅忍,見了仇敵也仍是冷靜,此時心中深藏的怨毒仇恨一時發作起來,被震退之後,一聲大叫衝上前去,一拳往柳眼小腹撞去!成縕袍劍斷蛇鞭,「哇」的一聲第四口鮮血吐出,只覺心跳如鼓,百骸欲散,手中劍竟如千鈞之重,幾乎就要拿捏不住。唐儷辭站在一邊抱著鳳鳳,始終不言不動,此時嘴唇微微一動,踏上一步,扶住了成縕袍。


  沈郎魂一拳擊出,勢如瘋虎,大展拳腳對柳眼連連攻擊,柳眼笛上尚纏著那蛇鞭,邵延屏和池云為防他舉笛再吹,兩人以快打快,一時間柳眼無暇再吹,四人戰況膠著。唐儷辭手按成縕袍后心,渡入一股綿密柔和的真氣助他療傷,成縕袍怒道,「你為何不出手?」唐儷辭緩緩搖了搖頭,仍不說話,沈郎魂此時已渾然忘了身旁還有何人,殺妻仇人在前,若不能食其之肉剔其之骨,他也不必再活。池雲一環渡月銀光繚繞,招招搶攻,心裡卻大為詫異:白毛狐狸為什麼不出手?站在旁邊看別人拚命,那是什麼用意?難道他的瘋病突然發作,突然忘了自己是誰?

  正當合圍的三人漸漸熟悉柳眼的招數,以快打快之法生效,慢慢佔了上風之時,唐儷辭為成縕袍療傷也暫告段落,他始終不加入合圍,此時俯身在成縕袍背後輕輕的道,「你裝作重傷無力,我手掌撤開的時候,盤膝坐下。」成縕袍對他本來大為不滿,此時一怔,唐儷辭后心勁力一摧,他頓時說不出半句話來,心中又驚又怒,換功大法的內力當真邪門,全然不合常理。「左邊樹林之中,兩塊巨石背後,有一個人。」唐儷辭的聲音又傳入耳中,音調低柔,成縕袍只覺耳內一熱,「呼」的一聲微響,卻是唐儷辭對著他的耳廓輕輕呵了口氣,「右邊樹叢里也有一人,余負人伏在那人背後兩丈……」成縕袍眼睛一眨,唐儷辭的手掌已離開他背心,他順勢坐下,閉目調息。


  柳眼銅笛揮舞,招架三人的圍攻,眼神始終冷冷看著唐儷辭。唐儷辭站在一旁,山風吹掠過他的衣裳,袖袍如水般波動,柳眼突然開口,低沉的道,「這是你殺我的好機會,你還在考慮什麼?」唐儷辭不答,過了好一陣子,他幽幽的道,「我要殺你,在青山崖上就不會救你。」柳眼冷笑,「救我這樣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你不怕被人唾沫淹死,詛咒咒死?」唐儷辭淡淡的道,「對別人來說,你就是死一萬次也不夠……阿眼,我問你一件事。」柳眼唇角上揚,「我就算答了你,也未必是真的。」


  唐儷辭亦是唇角上揚,卻並非笑意,「菩提谷中……是誰把冰棺盜走,又是誰把方周亂刀碎屍,扔在那具破棺材里喂螞蟻蒼蠅……是你么?」他低聲而問,語氣很平靜,甚至有些心平氣和耐心聆聽的意思。柳眼聞言大震,驀然轉身,厲聲問道:「你說什麼?」一疏神之間,沈郎魂一拳突入,「碰」的一聲震響,他一拳擊在柳眼腹上,只聽金屬鳴響之聲,柳眼腰間衣裳碎去,露出一層銀色如鐵甲般的裡衣,正是這銀色甲衣保他刀劍不傷。柳眼受了一拳,竟不在乎,疾若飄風往唐儷辭身前奔去,只聽「噹噹」兩聲震響,邵延屏和池雲刀劍齊出,各在他背上重重斬了一記。柳眼恍如未覺,一把抓住唐儷辭胸前的衣襟,厲聲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剎那之間,沈郎魂一拳擊在他頸后,邵延屏和池雲刀劍已架在他頸上,柳眼毫不在乎,一雙炯炯黑目牢牢盯著唐儷辭,「你說什麼?」


  唐儷辭唇角緩緩上揚,勾起了一個很凄涼的微笑,「是你把他從冰棺里倒出來,把他亂刀碎屍,丟在那口破棺材裡面喂螞蟻嗎?」他也不在乎柳眼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就如那落在敵人指掌之間的不是他胸前要害,就如柳眼毫不在乎架在他頸上的刀劍。「什麼亂刀碎屍……」柳眼五指扣緊,唐儷辭胸前的衣襟應手而裂,他緩緩張開五指,突地厲聲問道,「什麼碎屍?什麼喂螞蟻?你在說……誰?」唐儷辭柔聲道,「方周。我在菩提谷找到他的墳,他被人亂刀碎屍,丟在一口破了一個大洞的棺材板裡面,滿身都是……」他尚未說完,柳眼驀地握緊他舉在唐儷辭胸前的右手,「你胡說!我分明把他和冰棺一起下葬,我葬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除了沒有心臟,一切都和活著一樣!誰把他亂刀分屍?怎麼可能?誰要把他亂刀分屍?我把他好好葬了,我絕對不會對不起他……」唐儷辭低聲道,「可是……冰棺不見了,他被人切成八塊,餵了螞蟻蒼蠅。」柳眼怒道,「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不會有這種事!你騙我!你又來騙我!你從小就喜歡騙人,到現在又來騙我!」唐儷辭那雙秀麗絕倫的眼睛慢慢充滿了瑩瑩的東西,柳眼吼到那句「又來騙我」之時,他左眼的淚水奪眶而出,「嗒」的一聲,濺在了柳眼鞋上。


  柳眼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看見了那滴眼淚。唐儷辭滿面微笑,手按腹部,除了那一滴眼淚,他的表情甚至很平靜,微笑很凄涼、卻很從容。這個人基本……從來不哭,認識他二十年,這個人連十三歲戒毒的時候都沒哭過,就算是三年前他想要大家同歸於盡的時候也一樣,他是個很……要強的人,是絕不承認自己有弱點的,所以他從來不會哭。這滴眼淚,是他新發展的騙局?是他越來越無恥連眼淚都能拿出來賣弄?他的目光緩緩從那滴眼淚上移到唐儷辭臉上,「你哭什麼?」他冷冷的問。


  唐儷辭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方周他……」柳眼打斷他的話,「不是我。」他突然別過頭去,冷冷的道,「我把他連冰棺一起下葬,冰棺為何不見,他為何會被人碎屍,我不知道。」唐儷辭抱緊了鳳鳳,鳳鳳一直好奇的打量著柳眼,彷彿在他小小的心靈中,也覺得柳眼長得與眾不同,此時竟咯咯笑了起來。「阿眼……如果有人背著你毀了方周的屍體,而他明知道我會去找……那很明顯,有人……在挑撥你我的關係,希望你我決裂得更徹底。」他輕聲道,「你明不明白?」柳眼冷冷的道,「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唐儷辭低聲道,「你如果真的明白,就收手跟我走。」他緩緩抬起頭來,目光不知如何竟帶有一股冷厲的森然之氣,「只要你能做回從前的阿眼,交出猩鬼九心丸的解藥,不管你害死多少條人命,我都能擔保沒人能動你一根寒毛。阿眼,你不適合與人鉤心鬥角……」柳眼突然笑了,他一笑,真如一朵花兒盛開一樣,令人賞心悅目,「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夢話……」他一句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臉上重重著了一記耳光,唐儷辭道,「你要恨我,可以。但如果因為恨我,連有人把你兄弟碎了屍拿去喂螞蟻都滿不在乎,你就是人渣!你如果是個人渣,這世上有多少刀劍想砍到你身上,我就能讓多少刀劍砍在你身上。」他既沒有指著柳眼的鼻子大罵,也沒有將他踩在地上踐踏,柳眼卻覺得渾身上下都被人狠狠輾過,往前一傾,邵延屏和池雲刀劍加勁,立刻在他頸側劃出兩道血痕出來。沈郎魂一拳重重擊在他小腹上,「碰」的又一聲,他身上銀色甲衣受不住如此重擊,突地裂開,柳眼手腕一動正要舉笛,沈郎魂出手如電,將他雙手牢牢制住。唐儷辭慢慢從他手中抽走那支銅笛,柳眼咬牙死死握緊,但銅笛圓順,終是抵不住一寸一寸往外滑去,落入唐儷辭手中。池雲出手如風,在柳眼被死死制住的片刻連點他身上十數處大穴,隨即抄起地上半截蛇鞭,將他雙手牢牢捆了起來。


  正在大家齊心合力,生擒柳眼之時,微風惻然,樹林中左右突然同時各自竄出一人,一則揮掌、一則紅紗,無聲無息往唐儷辭后心按去。這一下偷襲,拿捏的時機煞是微妙,正是眾人力戰柳眼負傷疲弱,眼見得勝,鬆了口氣的瞬間,又似是渾然不把柳眼的性命當作一回事。成縕袍蘊勢已久,幾乎同時躍起,劍挑霜寒,一劍「凄寒三宿」往那翠衣人後心刺去。


  變生突然,邵延屏池雲幾人驟不及防,一時呆住,那翠衣人身法極快,掌風凌厲,成縕袍的劍卻更快,光華流閃,劍氣凄厲如鬼,人影交錯只聽「嗒」的一聲輕響,一隻手臂半空飛起,血灑滿天,摔出一丈之外。翠衣人乍然遇襲,右臂竟然斷去,她畢竟老於經驗,臨危不亂,眼見唐儷辭早已有備,立刻轉身狂奔而去。紅衣人紅紗拂出,唐儷辭一個轉身,左手懷抱鳳鳳,右手一把抓住紅紗,只聽紅紗撕裂之聲,其中數十支紅色小針激飛而出,紅衣人盈盈嬌笑,一掌往他臉上劈去。此時成縕袍劍斷翠衣人右臂,劍尖劃了個明晃晃的圈子,已往紅衣人腰際刺來,唐儷辭袖風一舞,數十支紅色小針紛紛墜地,「啪」的一聲他和紅衣人對了一掌。那人察覺他內力強勁,渾然不似重傷的模樣,咦了一聲,突自紅衣之中拔出一把短刀出來,一刀斬向成縕袍,卻是刀走妖詭,去路難測,意圖奪路而逃。這兩人一撲快速之極,成縕袍突襲、翠衣人斷臂、紅衣人拔刀僅僅是剎那間事,正在一頓之間,一道劍光流轉,直撲紅衣人後心!

  成縕袍揮劍合擊,這紅衣女子功力之高出乎他意料之外,余負人此時撲出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劍刺紅衣女子后心,成縕袍便劍挑紅衣女子胸前檀中。兩人俱是當代一流劍客,雙劍齊出,掠起一陣響亮的破空之聲,紅衣女子短刀封前護后,卻是絲毫不懼,仍是直撲成縕袍而去。「當」的一聲刀劍相交,紅衣女子短刀架長劍,竟是半斤八兩,成縕袍心下凜然,江湖中藏龍卧虎,他縱橫半生未遇敵手,純為僥倖。而他接連受創真氣不調劍上勁道大減,他卻沒有考慮在內。正在此時,余負人劍風一轉,刺向紅衣女子背後的一劍,劍風驀然大盛,竟是直撲唐儷辭而去!眾人大吃一驚,邵延屏沈郎魂池雲三人的手掌尚還按在柳眼身上,時刻防備他脫走,成縕袍劍擋紅衣女子,更是救援不及,一愕之間,唐儷辭手腕一抬,擋在鳳鳳身外,「錚」的一聲,余負人長劍斬上他腕上洗骨銀鐲,反彈而回。唐儷辭輕飄飄一個轉身,闖入余負人懷內,手肘接連三撞,余負人長劍脫手,往前便倒。唐儷辭微微側身讓他靠在身上,左手一揚接住他脫手的長劍,唰唰唰連環三劍往紅衣女子身上刺去。紅衣女子眼見形勢不對,嬌吒一聲,短刀縱橫接連搶攻,成縕袍劍勢一退,她奪路而逃,剎那隱入樹林中去了。


  余負人倒下,眾人一起圍來,池雲怒道,「這傢伙瘋了?無端端為什麼要出劍刺你?」唐儷辭微微一笑,「你嗅到花香了么?他和那些紅衣、白衣女子一樣,中了忘塵花之毒……」沈郎魂遠遠站在一邊,唐儷辭眼望余負人,本待繼續再說,突地眼眸一動,驀然回身,「你——」在他「你」字將出未出之時,沈郎魂一把抓起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的柳眼,絕塵而去。


  池雲和邵延屏大吃一驚,提氣急追,然而沈郎魂人影隱入樹叢,他本是殺手,隱形避匿之術遠在常人之上,只是一頓之間,兩人已失去沈郎魂和柳眼的蹤跡。池雲破口大罵,「他媽的該死的沈郎魂,吃裡扒外,他要帶他到哪裡去?」邵延屏苦笑搖頭,誰也料不到沈郎魂會突然冒出這一手,「他把柳眼奪去做什麼?」唐儷辭望著沈郎魂離去的方向,過了好一陣子,他輕輕嘆了口氣,「是我忽略了,柳眼是他殺妻毀容的仇人……我猜他要把柳眼折辱一番,然後扔進黃河祭他妻子。」池雲冷冷的道,「哼!自以為算無遺漏,若不是你太相信沈郎魂,怎會出這麼大的紕漏?現在人不見了,怎麼辦?」唐儷辭微微一笑,「一時三刻,他不會殺了柳眼,暫且不妨,此刻先去看善鋒堂情況如何。」邵延屏背起余負人,點頭道,「先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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