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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章五.初遇

  清霜壓寒枝,秋暉渡黃昏。


  兩頂大紅官轎一前一後落在城門外的場地上,一隊軍士打扮的人群朝著這兩頂轎子走來。


  “奉上禦緝查逃犯!裏頭的人自行出來受檢。”為首的軍士吼道。


  “太原穆公子請來的貴客,幾位放個行吧!”喬裝打扮成管家模樣的穆齊自袖兜處掏出一鈿紋銀,奉到軍士手上。


  “太原穆府的轎子,好說,好說。請進城!”幾位軍士點頭哈腰地作著揖。


  定遠王府好大的架勢!頭戴璞玉冠,身著真絲錦袍的晚瑩正襟坐在前一頂官轎裏,掀起半邊的簾子,靜觀著外頭發生的一幕。


  兩頂官轎進了城,不是奔城西的齊月樓而去,也不是奔城南的定遠王府,卻在距城門口不出一裏的蘭湮坊門外停了下來。


  “公子,目的地到了!下轎吧!”隨行的是女扮男裝的馨瑤。


  晚瑩探出頭來,但見門庭若市,進進出出都是衣著光鮮的人。她抬頭一瞧,豔紅匾額上卻書著“蘭湮坊”娟秀字樣。


  穆齊約夏允然在齊月樓會麵,卻為何送她到蘭湮坊,這不是南轅北轍嗎?


  “公子,請!”馨瑤恭敬地侍立在坊門外。


  晚瑩跨進坊門內後,便有粉黛濃妝的歌姬迎上前來接待:“公子一表人材,風度翩翩,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


  “說笑了。”晚瑩渾身不自在,幾欲掙脫她強扭著的手臂。


  “想必你是穆大人特意關照的公子吧!燕兒,不得無禮!”一位年歲三旬左右的風韻婦人急步迎上前來解圍。


  蘭湮坊掌事將晚瑩安置於坊中最華麗的宴堂。就領著她一路而過,所見到的置設排場,隻恐比魯成王府好太多了。坊主的家底真厚實!

  宴堂正中央壘起一處約三米見方,高大約五尺的台,台麵鋪上數層絹緞,置一方漢玉石正方矮桌,玉瓷拔壺立在真絲蓋麵的方桌中心。


  “公子,蘭湮這廂有禮了。”晚瑩專注於察看堂內一景一物,身後傳來悅耳如鈴鐺的妙音。


  晚瑩聞聲,轉過身來,見一妙齡女子福身施禮,端的是明眸皓齒,婀娜動人。若說女兒的美,無非粉黛嬌顏。這女子則不然,顧盼神采之間早已將你的心魂虜走了。


  “蘭湮,蘭湮坊!這坊是取自你的名。”晚瑩憶起入門前抬頭看了一眼的匾額。


  “小女子不才,是蘭湮坊的魁首。承蒙公子抬愛。”蘭湮不卑不亢地答著話。


  “會什麽曲子?”


  “先前奏《春江花月》,而今不奏曲子,會跳支舞,《霓裳曲》倒是拿手。”


  “既是拿手,就依蘭湮的意思。”


  “打攪二位的雅致。掌事命我等備美酒珍饈,為公子助興。”雕花嵌銀絲鬆木門處恭立著三人成排的錦衣綾褲的堂倌。


  待堂倌皆退下後,空曠的宴堂內隻餘晚瑩她們二人。緊閉的堂門還上一道栓,是適才蘭湮別上的。


  “這是…要做什麽?”晚瑩訝詫地看著來至她麵前落落大方的蘭湮。


  蘭湮近前一步,低聲道:“漠公子,邀你共飲。”


  “漠公子,我見過的嗎?”


  “天涯比鄰,尉公子,久違了!”


  雲紗帳輕掩下立著一挺拔的公子,朦朧之內看不清麵容,隻覺如天上星君降凡,氣宇軒昂。


  修長的玉指分開垂擺至地麵的紗帳,一位溫文爾雅的男子出現在她的麵前。


  柳葉舒眉,細睫大眼,柔和的鼻翼線下嵌著兩彎薄唇。身著蘭花紋的湖絲圓領袍;腰間玉革帶上垂掛著一塊溫玉,晃蕩之間看不清其上刻的圖案,質地卻是極好的一類;腳磴雲緞明蘭繡靴。


  “閣下與我舊相識?”


  “不曾相識,煙花之地求的是一個緣字。”


  “此話怎講?”


  “蘭湮與我立下賭約:若在午時三刻前,掬香廳迎進了第一位客人,她主動揭去麵紗出來見客。”男子勾起的嘴角掛上一絲玩味的笑容。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他收起笑意。


  蘭湮坊是北都城中最負有盛名的歌舞坊。皇城之中的達官顯貴時常聚集在此,揮霍千金,隻為博絕色舞姬一舞。


  蘭湮坊的主人身份卻神秘異常,晟兮喬裝成堂倌半年多,卻查不出絲毫蛛絲螞跡。他追蹤在潼關福濟樓刺殺阿爹的殺手幾個月後,卻在蘭湮坊失去了蹤跡。


  “尉公子,可有興致親自撫一曲箏,伴有美酒,蘭湮坊獨有的招待。”漠公子扶著蕭欄,低頭深深地一笑。


  “你是什麽人。為何會知道我的稱謂。”尉公子是她偽身軍中時的借稱,除了阿爹,晟兮和穆齊之外,沒有多餘的人知道。這人定有來曆!


  “一個不會傷你而會幫你的人。蘭湮坊殺機四伏,你聽我的,可保你周全。”他俯下身來,在她的耳邊低語。


  一樓廳堂十數個穿梭其間的身形步法輕盈靈動的堂倌,不難看出個個都是高手。


  一個歌舞坊安插這麽多保鏢,絕不會隻是護衛坊中的安寧,定然另有安排。會有什麽安排?這座坊中真正的主人是誰?刺殺阿爹的殺手也許就在這些人當中。


  穆齊送她進城,將她安置在蘭湮坊,卻是為何?一進門來便有坊中執事將她安置妥當,緊接著這位自稱漠公子便片刻不離地隨著她。他又是誰?晚瑩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不至於傷害到你,除非我舍得。”他深深地看著晚瑩。


  “你…是…”此人素未平生,說起這話是何意?晚瑩的心頭多了一點解不開的疑惑。


  “立在風尖浪口非我所願,有時候連珍惜所愛都未能如願。我希望此刻忘卻彼此的身份,心無羈絆相處。這僅是我對你的一個心夢。”點點憂傷在他的臉上盡顯無疑。


  “浮雲無心流水意。漠公子應該是個爽朗之人才是。你的身份暫不深究。把酒言醉,得意進歡。隻是在下身體有恙,隻好以茶代酒。望莫見怪!”腹中的孩子要保個周全才是,不然,如此立足於魯成王府。阿爹,你的安危一定會著落在瑩兒身上。


  “也罷,尉公子隨意。”他雙手捧杯,朝著晚瑩一鞠,便一飲而盡。


  “關山朗月憑春風,孤煙落日尋故人。回首來時路漫漫,去日良多情泛泛。”晚瑩即興作了七字詩一首,和著漠公子彈奏淒婉的箏聲。


  “情”字還未出口,箏聲便已戛然而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晚瑩,還未覺察到坐在箏案前的漠公子眼角的一顆淚珠。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時!

  “好一句情泛泛,就衝著這一句。真…我交定你這個朋友。這是信物。”漠公子急步繞過箏案,牽起晚瑩的雙手。


  未有意料到他突然的動作,晚瑩驚駭地端詳著手中上溫靈的物什:“漠公子…這是何物?”


  “傳韻胤,備車馬,回鑾。”他絲毫不顧晚瑩的疑竇,正襟地朝著門外走去。


  她握著掌心中尚餘他的溫度的玉石,一尾攀雲繞霧的騰龍活靈活現。


  “與他倒是溫柔鄉中夢一回。”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低語。


  “穆齊!”她轉過身來的第一刻,看見他時,便駭著低喝出聲來。


  “他還是戀戀不忘啊。”穆齊眯起眼,心下盤算著什麽。


  “你在監視我。”


  “我在護衛你的安全。”他不假思索道。


  “但願果真如此。”晚瑩恨恨地盯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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