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蠟版
“莫不是我來得太早了？”二掌櫃摸著短短的胡須自省。
正巧，這時李絮雇來看門的家丁小跑著過來送信，道是昨天李絮收到信時已經入夜，就沒去打擾張大宏，沒想到袁家那邊來人這般早。
打開一看，張大宏頓時明了。
原來二掌櫃說的是真的，袁家大抵是收到東家拋出的橄欖枝，拿了《大富翁》《大逃亡》的代理銷售權，覺得白拿好處不好意思，於是投桃報李來了，效仿雙大牌戲的合作方式，允許歡樂玩具鋪銷售他們家的撲克牌等，給的批發價折扣力度跟雙大差不多。
袁家還提出，歡樂玩具鋪可以自行設計新雕版，除了今天第一批供貨外，今後可以自產自銷，隻要依舊掛上袁家獨有標記、給他們極低的象征性分紅即可。
說是合作共贏，但，張大宏還是覺得東家有點虧。
袁家實力較強，前幾個月已經將銷售網鋪開，專門賣之類玩物的店鋪光在承安府就有十家以上，更別提其他府轄內了，而自家東家如今隻有這麽一間巴掌大的小鋪子。
雙方合作，袁家可以將大量貨物運往各地銷售，還有著相對自由的定價權；而歡樂玩具鋪隻有一家，再怎麽折騰也就局限於宿州一帶。相當於袁家放棄了宿州這個點，卻將宿州以外的其他分店變得更加有競爭力了。
這麽算下來，袁家獲利肯定比東家多得多！
而且，新雕版自產自銷那事，八成是對方知道歡樂玩具鋪有特殊的油墨方子，想利用他們打響自家招牌！
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哄得東家心軟，轉頭就把油墨方子共享出去了！
不行，身為一個忠誠的下屬，他得趕緊去勸誡東家別做傻事！
張大宏沒有表現出來，笑嗬嗬接下二掌櫃送來的貨，正兒八經清點一番，送入庫房。
“這個是貨款單子，你們這邊先核對一遍，確認無誤再付就行。到時候，去書坊付也行，我過幾天上門來拿也成，剛好到時還得過來結一批貨的款子……”
二掌櫃說著漂亮的客套話，很利索地跳上馬車離開。這是新印刷出來的新貨，除了歡樂玩具鋪之外，他還要協調底下幾個縣的分店貨物呢，可沒工夫再待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張大宏顧不上將新貨物上架，先一溜煙小跑去找李絮匯報。
直言道出他的擔心後，李絮眼神微微動容，笑著安撫一句：“這事啊，你不用擔心——”
張大宏正鬆了口氣，就聽得東家冷不丁話鋒一轉。
“——因為，我已經把跟袁家合作生產油墨的契約文書寄過去了。”板上釘釘的事，也就沒必要擔憂它會不會發生了。
張大宏：“……哈？”
李絮對新下屬非常滿意，沒再逗他，言簡意賅把油墨由來道出，張大宏才真正放下心口大石。
“是我想得太狹隘了……”他不好意思地低頭，心裏忍不住嘀咕，分明東家比他還小七八歲，年紀輕輕的，怎麽做事這般周全，口風還忒緊。
“無妨，你沒見過袁老爺，又一門心思為我、為鋪子著想，警惕心強也是難免。這是你的長處，以後記得保持，有什麽懷疑的、拿不準的，大可第一時間找我。”
想了想，李絮又補充一句：“哪怕是對袁家也是這樣。”
張大宏有些不解，直接離開小院後才慢慢回過味來。
袁家現在可信，但人心難測，總有變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兩邊今後會不會一直保持著良好合作關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生意場上更是要多加提防，才能長長久久立於不敗之地。
撲克牌等老三樣很快上架，價格跟若水書坊的持平。
雖然價格、品質兩方麵暫時都缺乏競爭力，但反過來說，也沒什麽劣勢，起碼比其他盜.版店鋪占了個正版名頭的優勢，還填充了先前的空白。
這世上總是有那麽一部分顧客，需要買好幾樣東西，卻懶得跑好幾家不同鋪子，如果同一間鋪子能出售他需要的所有東西就最好不過了。尤其是價格一致的情況下，誰願意白白受累呢？
魏寅這個新上任的二掌櫃聽了張大宏的一通感慨後，就接到了刻新雕版的艱巨任務。
這次的工作量非常大。光是撲克牌就得刻十九張模子，其中需要用到些許繪畫技巧的就有十五張。《三國殺》就更多了，好幾十張，這絕對不是他一個人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的任務。
“就算拉上老木匠師徒兩人，估計也得花上好幾天才能行。不過，咱們手頭好像沒有那麽多蠟呀。”魏寅小聲跟張大宏說。
張大宏和他都心知肚明，那些不要臉的競爭對手近來以為自家用的是油墨配金屬雕版，實際上他們都錯了，不是什麽金屬雕版，而是李絮提議搞的蠟版印刷。
蠟版既能完美兼容油墨，又能降低雕版成本，雕刻起來也比較輕鬆。畢竟蠟本身沒那麽堅固，雕琢起來不比雕豆腐難多少。
不過，這也是把雙刃劍。蠟版比金屬版、木版脆弱得多，受不得碰撞，必須小心翼翼操作、保存。
“有的。東家方才說了，她早就囤了一批白蠟，就在你們住的院子後頭庫房裏。”張大宏也壓低聲音。
魏寅頓時放下心來，感慨：“表姐還真是事事都想到前頭去了。”
不過這也很正常，她向來是個不滿足於現狀的人，這幾天又在搗鼓新的玩具，將來肯定少不了要用白蠟做雕版，先囤著也不虧。
張大宏心說，可不是麽，也不知道這厲害姑娘將來會嫁個什麽樣的夫君。肯定得比她更厲害的人，才能降得住吧，尋常人肯定不行的。
唔，那位曾在乾縣代理過幾日師爺、如今在嵩陽書院求學的魏公子好像就不錯，有才華，有本事，生得又俊，倆人還是姑表親，這不是最好的良配嘛？
李絮還不知道，她的優秀下屬在默默八卦她的感情生活，她在興致勃勃把玩著工匠新送過來的玩具樣品。
自從工坊開始搞蠟版印刷後，她的靈感就更加全麵開花了。
雖說蠟製品比較嬌弱，一砸就爛，但蠟也有它的自身優勢。
成本低、可塑性高不說，萬一磕磕碰碰壞了，也不用直接扔掉，還能收集殘骸重新投入燒熱的鐵模具裏再生，最多損耗掉一小部分碎蠟罷了。多次加工容易變色，倒也不是什麽問題，反正可以往裏頭加染料掩蓋。
最關鍵的是，如果設計得當，很多受製於本時代沒有塑料製品搞不出來的小玩具生產起來，就不需要太依賴木工、石工這兩大效率不高的傳統工種了。
比如說，她麵前這副白玉色的棋子、連帶墨色的圓形棋盤都是蠟製的，隻是棋盤的模具裏澆鑄的是摻了墨汁的白蠟罷了。
棋盤厚度約一指深，內有三十三個半圓凹槽，橫三行、縱三列交叉，呈一個大十字，或者說叫“井”字更貼切些。全副棋子則有三十二個，都是一模一樣的圓形珠子，正好能嵌入棋盤上的凹槽。
如果不用蠟，而是用木頭來做，光是打磨三十二隻一樣大小的木珠子就夠頭疼了，還得保證那三十三個半圓凹槽也必須一樣大小、均勻分布……
想想就可怕，簡直是木匠們的噩夢！
兩日後，嵩陽。
魏渠收到了來自宿州的家書，以及，一盒質地特殊、黑白配色的古怪棋子，上書“孔明棋”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