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歡樂
宿州並非隻有一間賣玩具的鋪子，李絮的玩具鋪子半點不遮掩地在外邊宣傳，鋪子裏別於旁人的特殊產品很快傳到了同行們的耳朵裏，生出仿效之心的不止一二人。
布偶也就罷了，大部分成年人無法體會到那種圓滾滾設計的美感所在，難以效仿，但，《大富翁》《大逃亡》複製起來還不容易嗎？不就是找個手藝好的木匠照著刻個模子，隨便印印就出來了嘛。
撲克牌推出市場至今好幾個月了，盜.版一直不少。即便袁家在產品上打了自家標誌，其他對手也不慫，反而也有樣學樣，各自打出自家獨有標誌，跟對手們區分開來。同時不斷強化雕工、優化設計，迄今為止出來的撲克牌已經有近十版。
在這個沒有保護正版之說的時代，袁家能做的也隻有被對手倒逼著精益求精，或是搶先一步占領對手們還未觸及的空白市場。也正是因此，近來分紅增長速度很緩慢，遠不如前。
於是，玩具鋪子開張沒幾天，有經驗的盜.版撲克生產作坊紛紛開動。
他們根據原版刻出相似度極高的翻版模具，刷上墨汁，印在硬質白紙上，很快便大功告成，出來的成品跟歡樂玩具鋪的差不離，隻是少了正中間加了個圈的“歡樂”字樣，換成了他們自家的標誌。
他們從盜.版卡牌市場上牟利不少，早已肆無忌憚，壓根不怕歡樂玩具鋪來鬧。反正官府不管這個，他願意壓低價格，以比歡樂玩具鋪便宜的價格出售，顧客又願意買，歡樂玩具鋪能找誰撐腰呢？
他們還從歡樂玩具鋪的開業活動中受到啟發，開賣盜.版牌戲時還各自搞了些促銷活動，再加上低價優勢，一時間倒也客似雲來，掌櫃的算賬時笑得合不攏嘴。
但，還沒高興上幾天，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開始有顧客抱著牌戲紙盒回來要求退錢，理由是質量太差。
“我說你們怎麽比人家歡樂鋪子便宜那麽多呢，原來壓根就不是一個東西！早知道，我就不該圖省那點錢來買你家的！大家夥瞧瞧，這是我前些天在歡樂鋪子買的原版，這個是他們家買的，原版買得還早好幾天，結果，人家原版還好端端的，他這個翻版上麵的字跡、圖案居然就看不清了！”
圍觀群眾定睛一看，果然，這人左手拿著的白紙黑字一筆一劃清清楚楚，右手那張上的黑字卻都有暈染開的痕跡，尤其是墨汁多的圖案幾乎模糊成了個大墨團。
掌櫃的黑著臉辯解：“胡說！我們家用的都是好墨好紙，怎麽可能這麽快暈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歡樂玩具鋪請來故意抹黑我們的？這張紙上被你潑了水，是不是？”
那人聽了大怒，毫不心虛地對天發誓，表示自己若是拿了人的錢就天打雷劈，又罵：“你少在這胡咧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張紙上沒濕過水，就是因為最近幾天太潮，紙張都擱外邊沒收起來，這才受潮變成這樣的。”
人群紛紛附和：“這話不錯，最近這兩天是怪潮的。”
“我們家的衣衫洗了好久都晾不幹，還有一股怪味……”
“不知道會不會又下雨，哎，這賊老天！”
有個年約三旬、麵相儒雅的老書生主動上前，摸了摸兩張紙作對比，得出結論：“潑過水的紙張不會這麽光滑，隻有空氣中的潮氣才能這麽均勻地滲透進去。這兩張紙應該都受潮了，摸起來的手感差不多。哦，紙張有些細微不同——”
來投訴的顧客聞言一喜，便聽得老書生下半句給他潑了盆冷水。
“——但品質相差不大。”臉色剛要垮下，對方卻又話鋒一轉：“應該是用的墨不同，這邊的墨更不容易脫色。”
顧客眼睛一亮，馬上記起街尾有一家書畫鋪子，立馬吼了一嗓子“我去書畫鋪子找人幫我鑒定”，就撇開掌櫃的手跑了。
圍觀的人散去一些，也有無所事事的跟去街尾看熱鬧，連老書生也跟去了。
掌櫃的和夥計麵麵相覷，都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多時，他們的預感應驗了。
顧客得意洋洋地回來，問身後諸人：“剛剛大家夥都聽見了吧，書畫鋪子那邊怎麽說的，是不是跟這位老弟說的一樣？”
跟去看熱鬧的眾人紛紛點頭，朝掌櫃的投去譴責、鄙夷的眼神，啐他偷工減料，用次一等的墨來哄人錢財，不要臉。
老書生貼心解釋：“書畫鋪子的孫秀才最了解這些，他一眼就看出來，那家歡樂玩具鋪用的是上好的鬆油墨，遇水不溶。這種好墨，他多年以來也隻收藏了兩塊，尋常還舍不得用。至於您這邊的墨嘛……”
他體貼地沒繼續說下去，但其他人都猜到了，無非是那墨遇水就溶唄。
老百姓們大多不識字不看書，但常識還是有的，知道大部分書都怕水火。被水打濕後不僅會粘連，上頭的字跡也會洇散開來，看不清。所以，能做到不怕水這一條的墨肯定更厲害。
認識書畫鋪子的孫老板的人也不少，知道他家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富戶，連他都舍不得用的墨，肯定值錢嘛！
既然用了昂貴的好墨，那，歡樂玩具鋪的牌戲賣得比其他家更貴一些也很正常。
牌戲這東西雖然不能當傳家寶，但誰也不想三天兩頭買新的呀，你至少得能用個一年半載的吧？春夏之交最潮濕，你家的墨字幾天就糊成這樣，誰還敢買唷？
消息傳到歡樂玩具鋪這邊，張大宏哈哈一笑：“可見是天道好輪回，他們也有這天！”
“那人真不是你買通了去鬧事的？真就這麽巧？”魏寅好奇問張大宏。
他也知道最近幾天城裏出現了盜.版《大富翁》，還沒想到合適的應對法子，居然就出了這麽件事，不可謂之不巧。
張大宏笑道：“當然不是。不花錢的事怎麽能叫買通呢？”
魏寅回憶了下報信之人轉述的投訴顧客對天發誓內容，若有所悟：“沒拿錢，那就是拿了糧食布匹之類的東西咯？張大哥，真有你的！”
張大宏沒有否認。
經此一事，歡樂玩具鋪的名氣又大了點，其他賣盜.版的店鋪銷量逐漸減少。
雖然前者單價要貴上二三十文，卻能保存很久，性價比絕對比後者高。
搞盜.版的人頭疼不已。
他們想不通，區區百八十文售價的玩意憑什麽值得歡樂玩具鋪動用上好的鬆油墨？不說做賠本買賣，差不多也沒剩多少盈利空間了吧？
而且，鬆油墨和木刻雕版兼容性不好，一般隻有非常稀少的銅鐵製雕版才會用到。後者十分罕見，都是王公貴族才能接觸到的好東西。即便私人願意斥巨資弄個類似的模子，製作難度也不低，至少普通的鐵匠是搞不定的。
所以，歡樂玩具鋪到底是什麽來頭？
殊不知，李絮壓根沒有什麽強大後台！
不過，前陣子她收到的袁老爺最新來信中告訴她，鉛筆研製大有進展，過程中還無意間搞出了一種黏糊糊的黑色物質。她才意識到，這玩意剛好可以用來製作油墨，就來了靈感，讓製作工坊跟著升級罷了。
這種油墨製作成本比市麵上的鬆油墨低很多，但沒有後者自帶的那股子淡淡鬆香，直接賣肯定要比之便宜些許，但也能將大部分普通墨條拋在後頭了。
不過，現階段產量還比較低，李絮不打算賣墨條，暫時用在自家小工坊的印刷上即可，正好能跟盜.版們拉開距離。
宿州的盜.版商人們不舍得換更好的墨，又打聽不出歡樂玩具鋪到底是個什麽路子，為自己腦補出來的歡樂玩具鋪背景感到瑟瑟發抖，隻能灰溜溜捏著鼻子認了，開始轉向外地銷售。
反正其他地方這事還沒傳開，可以打個時間差賺一筆嘛。
他們抱著這種心理，打算大幹一場，一下子印製了數萬盒牌戲，分發往各州府。
然而，殘酷的事實是，有人比他們更快搶占了市場，他們賣的那款《大富翁》姐妹版還都帶有極眼熟又糟心的“歡樂”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