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籌款ii.
聽著聽著,縣太爺臉色漸漸變了。
好家夥,他還以為這毛頭小侯爺有什麽神機妙策呢,原來還是老一套,讓他幫忙賑災撫民啊!
誰不知道這麽幹就是政績啊,可,沒錢沒糧怎麽賑這個災?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沒有好處誰願意幹?
就算他舍得掏錢給自己臉上貼金,也得那幫刁民配合才行啊。一個乾縣上萬人,他也沒有三頭六臂能保每個人平安。隻要其中幾個人出事,那些人的家人親戚說不定看他好欺負,就蹬鼻子上臉過來鬧事討說法了。
縣太爺年輕時就被這種事坑過,害他那次考評得了個中下,從那之後他再也不肯幹這種舍己為人的事了。
等等——
不用他自己掏錢?隻需要動動嘴皮子,讓底下人去跑腿?具體事務也不用他幹,連底下衙役怎麽調度都隻需要那幾個暫代小吏的書生頭疼?就算出了事,還有小侯爺幫他頂著?
那敢情好啊,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麽?
有錢不撿是傻子!
“好好好,下官都聽侯爺的,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下官手底下這些蠢貨雖然笨了點,幹不來大事,但跟著跑個腿還是沒問題的。您要是不嫌棄,就拿他們當個長隨使喚……”
*
眾人本打算隻在乾縣停留半日就啟程往宿州去,沒想到雨勢越來越大,沒法走,隻能暫且留下。
“來都來了,要不順便搭把手?”這是玄石的原話。
李能對玄石頗為敬重,之所以願意陪著胡鬧的表妹偷跑出書院來宿州,也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
他想從玄石這裏拿到後者去過的鄰國地圖,尤其是北境的胡海汗國,那是他的父親葬身之處。若不是為了這個,他才不會把小表妹留在宿州,自己跟過來巴著玄石不放。
然而,任他拜訪多次,玄石始終不為所動,一口咬定自己並沒有什麽地圖,不記得,沒畫過。
為了獲得這個怪脾氣老頭的好感,拿到地圖,也出於某種樸素的道德觀,他很快決定,要在這個小小乾縣親力親為做一回大事,也好讓母親和其他人知道,他不是個廢物!
有了縣太爺的配合,魏渠、梅遠鶴等人幫忙,以及李能親衛們的強悍威懾,乾縣縣衙很快從一團亂麻變得井井有條,開始高效運轉。
眾衙役各司其職,有人出城下鄉敲鑼疏散百姓,有人留在城裏協調外來人口住宿問題,有人負責冒雨在外巡邏維護治安。在他們的努力下,本來亂糟糟的縣城逐漸恢複了秩序。
師爺的跑腿任務比較特殊,因他有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被魏渠點去拜訪本地幾個大戶,對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成功說服對方捐了些糧食、舊衣物、舊棉被出來救災。
他走後,有一家的女人就斜著眼,不解問起自家男人。
“這可真是怪事,縣太爺轉了性做善事也就罷了,你個吝嗇鬼怎麽也舍得掏錢給那群泥腿子花了?往常你出門,還沒見過你給哪個叫花子施舍過一文錢呢!”
男人道:“你懂什麽?這一回跟之前不同!剛剛師爺說了,隻要願意捐錢捐物,回頭等事情過了,就給咱每家一塊‘大善之家’的牌匾……”
“嘖,誰稀罕一塊破匾啊,那玩意隨便花點小錢就能刻~”
“嗤,你這就不懂了吧?告訴你,這可不是普通的匾,匾上麵的字會是嵩陽書院的山長親手題字!嵩陽書院你知道吧,就是咱大靖最厲害的書院,年年都有一大批學生考上進士!還有哇,要是捐夠這個數,咱每家就能得一個進縣學讀書的名額!而且名額有限,總共就那麽幾個,錯過就沒啦!咱幺兒讀書有天分,比他哥哥們都強,到時剛好給他用上,沒準將來考上功名光耀門楣,咱也能當個老太爺、老封君~”
女人看他比劃的手勢,頓時笑逐顏開:“唷,那倒真是不多。我聽說,咱大姨家的三外甥去年想進縣學,可不止給那位送了這個數的禮呢。算下來,咱們還白賺一塊牌匾,還是那勞什子山長寫的?唔,大善之家,不錯不錯,回頭讓幺兒多到牌匾下站站,沾點人家的書香氣~”
*
籌集財物計劃進展順利,得到回報的李能不禁對魏渠、李絮二人刮目相看。
水患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城中糧鋪已經開始漲價,暴雨會影響交通運輸,有限的供給肯定會導致糧價飛漲。光靠那箱子金銀珠寶換的錢撐不了太久,他也不好意思去搶縣太爺或其他人的,那是強盜才幹的事。
他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自己出一部分,再找本地大戶籌一部分。
結果,剛提出來就被縣太爺十分委婉地嘲諷了:“那些商賈都是見錢眼開的,沒幾個願意白白把銀子往外掏。有幾個鄉紳還可以指望,他們自詡耕讀之家,更注重顏麵些。不過,他們大多住在城外,這會兒雨勢太大,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侯爺的心是好的,隻是……”
眾人各抒己見說紛紜,有提議抓小辮子或以勢威逼的,如梅遠鶴等人;也有提議以利誘之的,如魏渠等人。
李絮頭上有傷,還在發低燒,吃了藥就去休息了,沒來和他們一起忙活。不過,去休息前,她找魏渠“聊”了一會,兩人就合計出了這個辦法。
牌匾是李絮想的,魏渠覺得這點甜頭還不夠,於是加了個縣學名額進去。
李絮想了想,又給縣學名額這一條加了個捐贈門檻,不多不少,有些家底的商賈就能掏得出來。順便加了個“名額有限”的噱頭,具體數量幾多她沒定,直接扔給執行人師爺決定,後者比她更了解本縣的大戶們家底。
不設門檻、不搞名額有限,那些人未必會珍惜這個機會。就跟後世常見促銷手法一樣,有那麽一小撮人見著“限量”之類的就是容易上頭,尤其是平時摳摳搜搜過日子的那些人。
魏渠沒瞞著李絮在其中的貢獻,提議之時就已闡明。
不知李絮女子身份的還好,最多跟寧子成一樣在心裏唏噓一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對表兄弟腦子可真靈活”,像李能這種意外知情的心情就比較複雜了。
前有梅思芙,後有玄青、李絮,他感覺這幾個月來的經曆足夠刷新他的人生觀,原來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樣獨當一麵,甚至能在某些事情上做得更好!
有錢有糧,湧入縣城的外來百姓安置起來就簡單多了,更麻煩的還是離縣城遠、離河邊近的那些村民。
在藥物的作用下,李絮睡得極沉。
朦朧間,她仿佛做了個夢,夢裏汪洋一片,黃濁橫流,哀鴻遍野,許多人在水中掙紮。
忽然間,她看到有個女人抱著門板隨波逐流,身上還綁著個哇哇大哭的小孩。女人也顧不上哄他,神情麻木,又帶著濃濃的哀慟,眼睛裏都是血絲。
定睛看去才發現,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昨天收留了他們的那家女主人,那小孩是她家最小的孩子。
李絮心中一顫,忽然從夢境中脫離出來,醒了才發現自己出了身冷汗。
“做噩夢了?還是哪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