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糧鋪
分發福餅的第二天，雨勢逐漸轉小，來排隊的人更多了。
三處都忙得不可開交，昨天還有些放不開的學子們竟投入許多，連梅遠鶴都成了標準的登記工具人。玄石臉色愈發冷淡，乍一看還挺符合世外高人不染凡塵的設定，看在百姓眼裏愈發可信。
結束後，其他人照例先行回陳家休息，唯有玄石得按照他的天師人設暫住四方樓三天，對外宣稱是做法。實際上就是看上了樓裏的廚子，嫌棄陳家的廚子手藝太平庸。反正這幾天不開張，正好物盡其用。這裏雅間也有榻給他睡覺起居，還沒有陳老、梅山長和諸多學子來騷擾他，簡直完美。
李絮留下盤了會賬，魏渠兄弟二人在大堂等候，不多時她便滿意合上賬目。
不算歇業三天少賺的錢，隻看賬本的話，這兩天搞促銷的奶茶賣得很不錯，盈利部分都快趕上福餅的一半成本了，算下來隻虧了幾十兩銀子。換算成廣告費用的話，四舍五入就是賺了。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四方樓離陳家有些距離，依舊是馬車代步。
因為雨勢漸小，現在可以隨意掀起簾子看街道兩旁光景，而不是像前兩天那樣，上了車就隻能老老實實窩在裏頭發黴，簾子還遮得嚴嚴實實，就怕把裏頭給潑濕了。
途徑一處，魏渠冷不丁問：“城裏的糧鋪總共有幾家？”
李絮愣了下，這她還真沒打聽過，不過今天替他們趕車的人是陳家的，對宿州比較了解，很快給出答案。
“七八家吧，東南西北哪兒都有，正街上就有三家。這三家也是最大的，其他都是小打小鬧。喏，剛剛路過那間黃記就是其中一間，是黃老爺家的產業。嘿，黃家可是個大地主，聽說家裏良田萬畝。杭家倒是沒那麽多地，做的南邊生意，他們家的大米最好吃。鄭家價格最便宜，不過品質沒黃家杭家的好……咦，天還沒黑呢，這黃記怎麽就關門了？”
魏渠定定看向某處，神色微凝。
聽到杭家二字，李絮下意識皺起眉頭，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探頭往回看去，果然看到斜對角有一家黃記米鋪，門麵有兩間，看得出鋪子麵積不小，此刻大門卻關得嚴嚴實實，一派蕭條。
正街橫貫南北，是每座城池都有的標配，也是每座城池最繁華、商鋪最多、種類最齊全的一條街。此刻，他們所處的位置左右兩側是形形色色的商鋪，其中開業和關張的大約各占一半。
還在營業的大多是跟吃飯有關的，其他像什麽銀樓、古玩店這種華而不實的基本上就沒開，這會兒估計也沒顧客有心情來光顧。
這會兒天色還不算暗，黃記米鋪隔壁的醬油鋪也還開著。剛好有個男人抱著個小罐子從裏頭出來，大抵是去稱豆醬或香油的，路過黃記米鋪時下意識扭頭看了眼，神情似乎有些擔憂。
“其他兩間鋪子在哪？前麵還是後麵？”
得到答案，李絮果斷讓馬夫掉了個頭，最後多花了小半個時辰，在正街上轉了一圈，又繞到馬夫知道的糧鋪所在處，而後陷入沉默。
城裏總共八家糧鋪，最大的三家居然都關了門，剩下的現在還開著門營業的就隻有兩家。其中一家還好，價格隻漲了一成，另一家則漲了三成，去問價還一副愛買不買的高傲姿態。
幾人特地找沒開門的六家糧鋪隔壁鄰居打聽了一通，得知這些鋪子並非整日關著，昨天今天都有營業，隻是營業時間比往日短很多，基本上隻開一到兩個時辰，價格上漲幅度不等，大致在一到三成之間。
從最後一間商鋪離開，馬夫已然反應過來，搖頭苦笑：“這幫殺千刀的商賈，可算是逮著機會發大財了！”
虧得他是個下仆，主家家底殷實，再怎麽也不會餓著他們，但其他普通小老百姓就不好說了。說起來，要不是因為吃不上飯，又有幾個人願意賣身為奴呢？
魏寅還有點懵：“發大財？漲那麽點價，賣出的貨少了，賺的不是也少了嗎？”
李絮上了車才解釋：“有個詞叫囤積居奇，就是商人囤積大量商品，等待高價賣出，牟取暴利。現在也是這種情況……”
她早前提議讓袁老爺囤糧以備不時之需，卻是為的即將到來、影響範圍遍及黃河沿岸城鎮的大水，而非區區一城的天火。沒想到，這幫本土商賈比她預料的還要精明，嗅覺靈敏猶勝鬣狗，動作堪稱迅捷。
在宿州，暴雨初臨時可能還沒多少人想到這點，但突如其來的天火造成滿城瘡痍，興許是這個讓他們看到了其中商機，短短時間內就做出決定，手腕不可謂之不強。
他們敢這般作為，說不定已聯係了宿州以外的商人合作，其他城池多半也會陸續出現同樣情況。
外麵的刑鏢師忍不住跟同伴咕噥兩句：“杭家人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碰到天災還要賺黑心錢，怪不得能幹出那麽多壞事！都說惡有惡報，天打雷劈，前天那雷怎麽就沒把他們劈死呢？光劈幾個牌位管啥用，這賊老天也是眼神不好！”
“嗐，要我說，他們家祠堂都被天雷劈了，就該做賊心虛，夾著尾巴做人，趁這會兒多積點陰德，施粥什麽的正好有機會，他們倒好，還來個反其道而行……”
二人不知的是，杭老爺確實不覺得虧心，隻覺得這是祖先顯靈，故意給他們家警示，讓他們趕緊離開宿州。
杭老爺讓糧鋪關門大吉的原因也不隻是為了牟取暴利，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把手裏的糧食庫存劃拉了近半悄悄運回祖宅，那是足夠他們全家乃至全族吃上一年半載的糧食。
而他決定拖家帶口搬回祖宅的導火索，卻是親外甥林敏在天火到來那天夜裏做的一個所謂“預知夢”。
夢裏，大雨還會斷斷續續下很長時間，入夏後卻滴雨難求，天火還會再度出現，將整個宿州城附近都燒成一片焦土。
“然後所有人都燒死了……好多火，好熱好燙，我好痛啊……啊啊啊……”
神情宛如癲狂的青年在地上打滾，嚎啕大哭，不住用雙手拍打著身上不存在的火焰，時而又伸手去扯自己頭發。
剛換上的綢緞袍子很快成了皺巴巴的抹布狀，臉上沾滿灰塵，束好的發髻也被扯鬆，半掉不掉的樣子，狼狽又可笑。
“老爺，表少爺情況比先前更糟了，除了那幾句話，我們什麽都問不出來。”
杭老爺隻得照舊讓人去熬安神湯給林敏服下，無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