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進城
滯留在一戶淳樸農家養病的方家三母子消息閉塞，還不知道此事，日子倒是過得悠閑自在。
??方太太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某日不慎著涼，而後一直低燒，食欲不振，一上車就開始吐罷了。
??如果能慢慢趕路，倒也無妨，可惜她們現在跟的不是好說話的袁家商隊，如今這支商隊趾高氣昂，一副愛跟不跟不跟拉到退錢免談的態度，每天急匆匆趕路，方太太的小病硬生生被熬得臥床不起。
??無奈之下，隻能暫時留下養病。
??好在看過大夫，吃藥養了幾天，人便慢慢精神起來，三母子開始琢磨怎麽去鬆山縣。
??這處村莊離鬆山縣已經不遠，馬車大約需要走兩天，過了河就是宿州，鬆山縣隸屬於宿州，兩者之間僅一日車程。
??雖然剩下的路大多都是官道，相對安全些，但這母子三人老弱病殘的，再加上兩個老家仆，戰鬥力實在太弱，她們不敢就這麽獨自離開。
??但，坐等方舉人派人來接也很不實際，方太太這個管錢袋子的心知肚明，家裏有限的存款不能再隨意揮霍。
??最好的可能是那家雇主派人來接，但說實話，方太太覺得自家還沒有這麽大的麵子。
??雖然他們對外都說，是這家人聽說了方舉人如何能耐會教學生才特意高薪聘請，所以方舉人才忍痛辭了縣學教諭的差事，但事實上，方舉人純粹就是被擠兌得待不下去，托了幾個舊友幫忙舉薦，最後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個去處，也是唯一的去處，沒得挑揀。
??果然，翹首以盼數日，隻等來方舉人的信。
??信上說讓她們耐心等待，遇到過路商隊和靠譜的同路人再一起上路，還鄭重其事要求方姝女扮男裝，甚至提出了好幾點細節，如讓她把眉毛畫得又黑又粗，用草木灰水矯飾膚色，等等。
??雖然這些要求有些古怪，但仔細想想也挺正常，沒了強有力的庇護，像方姝這種花樣年華的女子出門是該多加提防的。
??正巧這村裏有戶人家不日要去宿州城探親，好幾個漢子一起去，方太太果斷搭上這一輛順風車，轉頭匆匆給方姝更換打扮，重畫“妝容”。
??折騰著折騰著，方姝突然想起同樣女扮男裝的另一個人。
??也不知道那幫匪徒有沒有得手，早知道就在碼頭一帶多留兩日了。不過，那幫匪徒一看就是窮凶極惡的主兒，驛站這邊動手幹脆利落，山林裏應該更不在話下了吧？
??想象著李絮可能的慘狀，她忍不住笑了下：“娘，等咱們到了鬆山縣，就給新平去個信吧。魏伯母知道咱們要走，還怪不舍的，我想到時給她報個平安。”
??方太太並不知方姝辭別那日發生了什麽，隻沒好氣哼了哼，算作默認。
??“大老遠的，你何必費這個事？鬆山離嵩陽不遠，你要是真有能耐，不如直接對著那臭小子使，討好他娘有什麽用？就他那強性子，哪裏是能聽話的？”
??方姝沒有解釋，心情好好地對著水盆繼續描眉。
??他爹也真是的，女扮男裝就女扮男裝，把臉塗黑一點就好了嘛，幹嘛非得畫成那個醜樣子？她這張臉本來就不適合濃眉，畫起來跟鍾馗似的！
??算了算了，還是塗淡一點吧。隻要板著臉，不說話，不做一些女性化的動作，看上去也挺像男兒的。
??想到李絮那張雌雄莫辨的“醜臉”，方姝心情有些微妙。
??她倒是舍得對自己下狠手，估計是防著路上那些有色心的家夥吧，可惜再怎麽偽裝也沒用，那幫匪徒可不會輕輕放過她！
??百裏開外，一處臨河小鎮。
??李絮皺著眉頭，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魏寅馬上投來關心的目光：“表、表哥，你不會是著涼了吧？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
??“沒事，就是鼻子癢癢，估計舅舅舅母在家念叨咱們呢。”李絮笑笑，托腮看向遠處綠油油的垂柳。
??他們這趟可是來送茶葉的，時間有點緊，就算真有小恙也不好隨意逗留。
??這批茶葉的買主是路過宜興的一個商人，清明那日在四方樓裏嚐了他們出品的新式綠茶和青團等茶點，驚為天人，當即甩出一張五百兩銀票，買了二十來斤，要求他們三日內送到宿州，說是給老丈人的賀壽禮。
??宜興茶園那邊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四方樓營業情況趨於穩定，李絮閑著無聊，索性主動攬過此事，順便來宿州的四方樓分店瞧瞧。
??魏寅不大放心，一邊趕車一邊斜眼觀察她，確認她沒有再打噴嚏才放下心來。
??“也不知道爹娘他們收到信沒，有沒有囤到糧食……最近天總陰沉沉的，尤其是西邊的雲特別黑，總感覺那邊在下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過來。好在這賊老天夠意思，硬是撐到咱采完茶才開始下……”
??李絮垂眸不語，目光卻飄得很遠，落到了可能隻能看到個小黑點的宿州方向。
??明知接下來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發大水，她卻還是來了，主要是因為，宿州離嵩陽、鬆山兩地不遠，除了能去探望魏渠等人、給林鬆送畫之外，她還想親眼看著方姝被抓時是什麽表情。
??不光是獻計馬賊良山伏擊商隊一事，在宜興這段時間，密河北岸的消息陸續傳過來，包括碼頭附近的驛站夜間慘遭洗劫、死傷數人一事。
??李絮直覺這事太過巧合，隻是沒有證據證明兩起案子有關。如果能找到方姝，或許能問個水落石出，讓那幫謀財害命的匪徒被繩之以法。
??不知情的方姝繼續得意洋洋，頂著一張膚色暗了幾個度的清秀少年臉上了路。
??抵達宿州城門外時，剛好排隊進城的人不少，都擠擠挨挨站著，慢騰騰挪動。
??她閑著無聊，索性借男裝之便下了車透氣，左顧右盼看熱鬧，結果好巧不巧，居然在身後黑壓壓一片人頭中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俊臉。
??“魏師兄？他怎麽會在這裏？”方姝險些驚喜得跳起來，呆呆看過去。
??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快三個月沒見麵了，魏師兄依舊是那般風度翩翩，那身灰白色的學子服將他襯得氣質高華，宛如高山冰雪，叫人隻可仰望不敢近觀。
??定睛看去，魏渠並非獨自一人，他身邊還有五個服飾相同的年輕人，以及一個身穿文士袍、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看著像是他們的領頭，正一本正經地說著什麽，六個年輕人都簇擁著他靜靜聆聽，時而點頭附和。
??方姝馬上猜出，魏渠是和學院夫子和同窗一起來的，大約是為了參加什麽文會，或是旁的什麽活動，就像新平縣學每年也會組織一兩次活動，如下鄉學農啦、梅園賽詩之類的。
??魏師兄肯定是表現得很優秀，才能在嵩陽書院那麽多厲害學子中脫穎而出，跟著夫子出來吧？
??心中忽然生出濃濃的恐慌。
??這樣出色的他，她又憑什麽配得上他呢？如果他變得越來越好，豈不是要離自己越來越遠？
??被這種設想嚇住，她臉色扭曲下，一邊繼續癡癡看向遠不可及的心上人，一邊神遊天外，卻沒留意對方不知何時已投來一道狐疑、審度的視線，微微蹙眉，又很快收回。
??“阿姝，你發什麽呆呢？快到咱們了，過來。”方太太掀簾提醒。
??方姝愣愣抬腳，跟著馬車走上前接受審查。
??他們跟著過來的村人很快過去，輪到她們時，守城小兵動作卻明顯變慢，重複了好幾遍低頭看文牒、抬頭看人的流程，視線最終落在方姝麵上。
??“你過來——”
??小兵剛發話，方姝就渾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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