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豪賭
遲來的第二次談判比頭一回順利得多，以至於李絮頗有些後悔，當初就該直接把自己炒的綠茶送到袁老爺跟前，按頭逼他試喝才對。
??事實上，這兩個月她往袁家送的大小禮品有好幾次，新茶也混雜其間，本以為對方早就知情。誰知袁峰那廝壓根把這事壓了下去，袁太太對這些又不上心，要不是湊巧遇上，袁老爺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一睹新茶真容呢。
??袁老爺是爽快人，先前差點錯失機會，這回不可能再猶豫，畢竟時間不等人，春茶季快到了。
??於是，酸湯粉還沒上來，合作就談完了。
??袁老爺允諾可以給李絮一定經營管理參與權，包括定價權，還大手筆地直接把宜興茶園給她當頭一年的試驗點，同時保證炒茶技藝不外流，連海西茶園也不會采用。
??條件是，新式綠茶必須保證能帶來足夠多的額外利潤，至少要比茶園在楊家手裏時上漲個二三成才行。
??相當於兩人簽下對賭協議，如果李絮的炒茶技術能讓宜興茶園今年出產的茶葉盈利噌噌往上漲，袁老爺會給她兩成幹股，以後有源源不斷的分紅到手；如果不行，李絮得賠袁老爺他今年在宜興茶園搞試點的一半虧損。
??對袁老爺來說，這是個風險不算太大的賭約，但對現在全副身家隻有幾十兩的李絮來說卻是一場豪賭，也是個大好機會。
??進一步，就是空手套白狼，直接技術入股，成為茶園小股東；退一步，就是破產加負債累累。
??李絮選擇賭一把。
??客人已經走光，店裏空蕩蕩的，隻有袁老爺還在埋頭嗦粉，李絮被王氏拉到後院說悄悄話。
??“你這丫頭，你說你，你怎麽就真應下了？萬一……”
??李絮笑著搖頭：“那就讓萬一別發生。您放心，我心裏有數。”
??王氏心裏罵罵咧咧，這怎麽看也不像是有數的樣子。
??前兩天袁老爺來找過李絮，王氏母女自然知道內情，但魏廣仁等人是今天才知道，反應格外激烈。
??“這風險太大了，絮娘，你得想清楚，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你想沒有萬一就沒有的，還是要穩妥為上。咱們家底薄，經不起折騰啊。”魏廣仁語重心長地勸。
??王氏和其他人也附和了一兩句，隻有魏渠默不作聲，不時掃她一眼。
??李絮老實聽訓，語氣很溫柔，態度卻很堅定。
??“我知道的。這事我已經考慮好幾天了，風險也評估過了，包括可能出現的問題、應對預案這些，心裏大致有底。總之，我有七成把握賭贏，您別太擔心。”
??魏葵好奇追問：“什麽應對預案啊？如果茶葉賣不出去，你打算怎麽辦？”
??李絮笑而不語，這個屬於商業機密，暫時還不能透露。
??王氏被她弄得沒脾氣，最後隻能放棄勸她，同時絞盡腦汁地默默計算，食店一年能掙多少錢，宜興茶園一年的收益又有多少，可能的虧損會有多大，前者夠不夠填後者的坑，不夠的話要怎麽辦……
??初步達成合作協議，袁老爺心情不錯，馬車走出去一段才懊惱敲額頭。
??後麵聊得太開心，他居然把剛剛想問的問題給忘了！
??那帶著奇特焦香、入口又格外醇厚的黃澄澄茶水是什麽來著？
??見他回頭盯著魏家食店的方向發愣，趕車的問：“老爺，怎麽了？可是落了什麽東西？要不要回去取？”
??袁老爺擺擺手：“算了，先去趟布莊，說好今天要去巡一遍鋪子的，不能再耽擱了。”
??翌日上午，李絮按照昨天的約定，跟送鹵味的車去袁記酒樓跟袁老爺碰麵。
??這回，袁老爺長了記性，第一時間就問：“李姑娘，你昨天說的那個添頭，就是你們家那個茶水的方子今天總該能告訴我了吧？”
??他們約好今天敲定最終協議細節，正式簽約，當添頭的茶水方子自然也要列在其中。
??李絮掏出個不大的油紙包晃動兩下：“帶來了，一會看了您就知道怎麽回事。”
??袁老爺嗅到熟悉的淡淡香氣，心下一鬆，很快進入狀態，但李絮提出的要求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搞不懂這玩意跟賣茶葉有什麽關係。
??“你這幾個條件，是認真的？”
??“真，比真金還真。具體要等東西到了再說，您隻要幫忙把它們準備好就行。這一塊的花費可以計入宜興茶園今年的固定資產成本，唔，就是到年底核算的時候，可以折價計算，但不能當做消耗品算……”
??袁老爺沉吟片刻，答應下來。
??袁家商隊常年東奔西跑，弄點牛羊回來並不難，成本又不需要他一個人出，自然沒有問題。就算玩砸了，明年大可以將其轉手出去，總能收回一些，不至於血本無歸。
??至於商鋪，袁家在府城剛好有間鋪子空著，其他州府要置辦也不難，盤下來今後也能盤出去，運氣好的話還能小賺一筆，怎麽算都不虧。
??兩人一拍即合，正式敲定合作後，袁老爺終於獲得允準將油紙包拆開。
??清淡的焦香撲麵而來，他定睛一看，卻傻了眼。
??說好的茶葉突然變成了一把麥子？
??“這，這是怎麽說的？難道，你們家店裏的茶水是用麥子泡的？怎麽可能？”袁老爺難以置信。
??李絮將油紙包往他麵前推了推：“騙您做什麽？您仔細瞧瞧就知道了，不信讓小二上熱水。”
??袁老爺果然不信邪，招手喚來小二，親眼看著油紙包裏的麥粒落入瓷白茶碗，被滾燙的熱水中泡漲，香氣氤氳，柔和的黃色漸漸暈染出來，再由淺至深。
??最後，他看著清亮的黃色茶水陷入沉默。
??“你這麥粒怎麽弄的？炒過？還是烤過？”
??“炒。”
??李絮老實回答，就算不是被合約限製，她也覺得這法子沒有隱瞞的必要，因為大麥茶的製作真的太簡單了，隨便炒一炒泡水即可。
??這也是魏家食店開業後幾天她才想到的，新平人口味相對來說比較重，至少比她這個前南方人重。為了符合大部分食客的口味，廚房這邊做了相應調整，調料沒少加，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重口味的炒粉拌粉果然獲得好評，但，這樣一來，要免費熱水喝的人就肉眼可見多了起來，但熱水又不是特別解渴，有食客還催她們準備些酸梅湯之類的飲品，既解渴又開胃。
??王氏有點動心，找李絮商量，後者卻覺得酸梅湯成本太高，尤其費糖，不如用大麥茶代替。
??於是，這幾日魏家食店裏就開始免費供應大麥茶，雖然算不上驚豔，但在食客裏接受度還挺高。
??李絮主動說：“這方子便宜得很，我估計沒幾天也有人猜出來了，您打算在酒樓裏推廣的話，最好抓緊時間。反正也不難，今天開始都可以。您不嫌棄的話，我現在就去後廚演示一下。”
??袁老爺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後廚，李絮翻炒鍋中大麥時，袁老爺也站在旁邊感慨。
??“怪不得我總覺得那股味道很熟悉，隻是沒想到是麥香。這玩意居然也能用來泡茶，味道還挺好，嘖~”
??梁掌櫃在旁笑說：“平時收了大麥就拿去脫殼磨粉了，沒幾個人連著麥殼吃，更沒人這麽個炒法，也怨不得旁人想不出這種新鮮吃法來。”
??“李姑娘，你說，這個大麥茶應該不至於對茶葉銷售產生什麽影響吧？”袁老爺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畢竟大麥茶成本太低了，茶葉那麽貴，打起架來可不妙。
??李絮抬手，將微微焦黃的麥粒舀出：“不至於。除非京城那幫文人墨客都改了性子，追捧起這平平無奇、缺乏技術含量的大麥茶來。好啦，差不多炒到這個顏色，聞到味道就可以了……”
??袁老爺一想也是，那幫附庸風雅的家夥吃的哪裏是茶，分明是煎茶時那套無可挑剔的禮儀、姿態、風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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