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發狂
染血布條落在尚未冷卻、卻已沒了起伏的胸口,再度被鮮血浸透,再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血。
??天地間變得格外寂靜,耳畔仿佛隻剩下呼哧呼哧的劇烈喘氣聲、利齒撕扯拒絕血肉的恐怖聲響,以及如擂鼓般的咚咚心跳聲!
??“怎麽會這樣?它,它為什麽不去咬他們……”
??“這這這,這畜生莫不是中了邪?怎麽辦?二少爺,要不我們跑吧?”一個仆從哆哆嗦嗦道。
??白宗柳退後兩步,將說話之人推到身前擋著,惡狠狠罵了句蠢貨。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剛剛那蠢狗奴已經喊出了我的名號,今天絕對不能放他們走!”
??他臉上肌肉劇烈抽搐兩下,猙獰一笑:“那畜生沒馴好,用不著了,你們去把它處理掉!再把他們綁回來,帶上家夥,他們剛剛肯定受了傷,跑不遠!”
??白宗柳今天帶了四個仆從出來,死掉那個是負責替他訓狗的,其他三人都沒親眼見過惡犬吃人的可怕場景,這會兒便被嚇得兩股戰戰。尤其是剛剛逃回一條小命那個,臉色白得跟鬼似的,直接撲到白宗柳腳下死活站不起來,臉上眼淚鼻涕流作一團,看上去既惡心又可憐。
??仆從們猶猶豫豫、心生退意之際,清脆的一聲啪響傳來,卻見剛才停滯不前的大黑騾忽然調了個頭,四蹄飛揚地往縣城方向跑。不過短短幾個轉眼,騾車就飛速越過他們藏身的林子離去。
??帶傷惡犬依舊忠誠地追著騾車狂奔,隻在經過大黑狗和屍體時停頓了一瞬間,似乎猶豫了下,但大黑狗一個冷厲眼神掃過來,它們就沒敢湊上前,屁顛屁顛又跟著騾車去了。
??“不好,他們要回去告狀!一定要攔住他們!”
??白宗柳臉色愈發難看,一腳踹向哭哭啼啼那人:“給老子站起來!快去攔人,不去我就殺了你們!”說罷翻身上馬,還摸了摸腰間別著的鍍金黃銅嵌寶短刀,眼神陰鷙惡毒。
??幾人隻能按主人指示分頭行事,兩個瑟瑟發抖地靠近正在享受美味佳肴的惡犬,另一個則緊跟白宗柳之後上馬去阻攔騾車。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方才明明看著大黑騾疲於奔命,速度已經明顯下降,這會兒居然跑得飛快,都快能趕上下等馬匹了。定睛一看才發現,哦,原來騾子左右兩側後臀上被紮了極對稱的倆血口子。
??白宗柳騎出門的是自己心愛的寶馬,平日隻用來充門麵,鮮少有狠抽鞭子逼它狂奔的情況。但,今時不同往日,這種時候不抽也不行了。
??他發了狠,不多時便追上前頭的騾車。
??就在他甩著鞭子要從左側抽向魏渠時,李絮剛剛重新給魏渠的傷手換上另一條裹傷的布條,方才那條情急之下用來跟大黑狗鬥智鬥勇了。
??魏渠正要應付,不料李絮反應比他更快,眼睛一眯,直接出手抓住馬鞭,大力往右側一拽。
??白宗柳猝不及防,身子竟朝右歪倒,險些沒被李絮扯下馬來。但他很快穩住身形,用力回扯馬鞭,惡狠狠罵:“賤人!遇到你就沒一件好事!今天,你休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說著,左手便去拔腰間的華麗短刀,右手卻要借著馬鞭上李絮的力量跳上騾車。
??李絮哪能讓他得逞,立馬鬆手,白宗柳再次被慣性害得身形一歪,剛抽出的短刀尖險些沒劃破自己的腰。
??因另一仆從的馬腳力不及白宗柳,此刻距離騾車還有一個車身的距離。而白宗柳卻操縱著馬兒穩穩跟在騾車左側,甚至還體貼地比大黑騾退後小半個身位,這樣正好能跟他們兩人齊平。
??若非他臉上洋溢著陰惻惻的笑、手裏提著刀,雙方儼然是並駕齊驅探頭說話的好友。
??白宗柳回頭看了眼手裏同樣抄著刀的仆從,暗自慶幸今天準備得足夠充分,得意道:“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看在你這張小臉蛋的份上,本少爺可以給你們個全屍,你們也不想死在那幾條畜生嘴下吧,哈哈哈……”
??李絮心裏嘖了聲,一邊默念著反派死於話多定律誠不我欺,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身後掏出個巴掌大的土陶罐子,衝白宗柳露出個和善的笑。
??白宗柳正琢磨著李絮要鬧什麽幺蛾子,就見她毫不猶豫將罐中液體往馬頭上潑去!
??嘶嘶——
??座下馬兒忽然有些躁動不安,胡亂晃動著腦袋,似乎想把方才潑過來的液體甩掉。好在這匹馬兒性情溫馴,又跟了他好幾年,哪怕覺得不舒服也不敢掙紮得太劇烈。
??然而,這樣小幅度的掙紮已經說明了問題。
??一股淡淡的清冽酒香傳來,白宗柳下意識覺得不妙。
??馬鞭再度抽出,卷向那張還帶著得逞笑意的嫩白小臉。美則美矣,但看在他眼裏卻是劇毒無比。
??這一次,穩穩攥住馬鞭的人換成了魏渠。
??白宗柳以為他們又要故技重施,將自己拉下馬,格外警惕地回扯馬鞭。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李絮居然趁著這個空檔又掏出一小包不知什麽東西,手一揚,灰白色的粉塵就兜頭蓋臉地撲過來!
??一瞬間,天旋地轉!
??劇痛伴隨著身後仆從的驚呼聲、狂亂的馬蹄聲、嘶吼聲傳來,白宗柳才慢半拍反應過來。
??他的溫順馬兒居然真的把他摔下了馬背!
??然而,還來不及深入思考其中緣故,他的眼前蒙上一層血紅,緊接著,意識陷入深沉的黑。
??“二少爺,二少爺你醒醒啊——怎麽會這樣——走開,你們這些畜生,啊啊啊,滾開——”
??騾車速度不減,很快將這曲狗吠聲、哭泣聲、馬嘶聲組成的合奏曲拋在身後。
??“石灰粉就算了,你怎麽會想到要往馬頭上潑酒水?”魏渠看著狂亂奔跑至野地裏的馬兒,很難得地露出點好奇之色。
??李絮高興得顧不上處理手上的鞭傷,隻扒著車廂的小小後門看好戲,邊看邊回答:“哦,就是之前偶然聽人說過,馬兒不喜歡酒和醋的味道。這不是剛好袁掌櫃送了兩小壇子梅花酒給咱們年夜飯時一家歡嘛,這次他立了大功,回頭我可得反過來給他送謝禮了。”
??“唔,那香料又是怎麽回事?”
??被拋在後方的演員們紛紛變成小黑點,李絮也沒了看戲的心思,心滿意足鑽回前頭。
??“跟馬兒一樣啊,很多動物都不喜歡太刺激的味道。隻是狗跟馬不一樣,它們對薄荷、橘皮、香料之類的味道反應更大些,用酒沒效果。要不是今天車上剛好有磨成粉的白胡椒等香料,剛才還嚇不住那幾隻惡狗呢。”
??她本來隻是想著用香料逼退惡犬,形成對峙之勢,這樣一來藏在林子裏的幕後主使肯定會心生疑竇,出來查看情況。雖然未必會全員出動,但至少能猜測對方大概帶了幾個人出來,評估下他們兩隻弱雞添上兩把匕首、一根鐵簪子能不能搞過對方。
??沒想到,辛辣的胡椒粉效果比她想象得更強大,不僅嚇得三條惡犬不敢上車,竟還將大黑狗刺激得跳了車,衝著白二少的人發狂!
??李絮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好在她總是會隨身帶一些亂七八糟的防身道具,這石灰粉本來是用來對付人的,沒想到最後竟是通過這種方式派上用場。
??不過也好,萬一把白宗柳弄瞎了說不定又要惹出麻煩,現在嘛,他是被受到雙重刺激發狂的馬兒摔下去的,死傷就不能全賴她了。真要她負責也不是不行,你先讓他解釋解釋惡犬傷人和揮著刀追車抽人的事?
??見魏渠臉頰上已經被凍得幹涸的血印子,方才心頭那股莫名情緒再次叫囂起來。
??“咳,你還是先擦擦臉吧,別一會被城門口的小兵攔住,以為咱們是哪裏來的土匪。”
??她從袖裏抽出一塊幹淨帕子,想了想,沒遞過去,而是問:“你有帶帕子嗎?”
??“有。”魏渠掏出疊得四四方方的藍色布帕。
??李絮點點頭,指了下他的臉頰:“哦,那你沾點酒液擦把,血都幹了。”忽然又擰起眉頭:“不對啊,你有的話剛剛幹嘛不說?這身裙子我才穿了五次!”
??魏渠垂眸,這話叫他怎麽回答,難道還能說剛剛她撕裙子的舉動太一氣嗬成,快到他來不及阻止,也不好意思拒絕嗎?
??他略一思索,很快找到了個理由:“這個不夠長,纏不了兩圈。”
??“也是。怪不得……”
??李絮胡思亂想著,怪不得古裝劇裏的人受傷了都愛這麽幹,也沒辦法,誰會帶個裹腳布那麽長的手帕在身上呢,袖袋也塞不下那麽大一團東西啊。
??魏渠飛過去個疑惑眼神,她卻不肯再說了,還懊惱地一拍腦袋。
??“啊!我剛剛忘記給你傷口消毒了!我是什麽絕世大蠢材啊!快快快,換我趕車吧,你自己用酒液洗洗傷口!洗幹淨點,最好擠一擠傷口的汙血,別留下什麽髒東西。不夠用就開另外那瓶,別怕浪費錢,反正也是白拿的。”
??說罷,也不等他反應就自顧自接過韁繩,把他趕到一旁,懊惱神色中再添一抹擔憂。
??魏渠從善如流地挪到另一側,解開布條清潔傷口,心裏愈發好奇。
??明明剛剛受傷時她反應都沒這麽大,怎麽現在倒掛心起來了?總不至於得了感情遲鈍的怪病,後知後覺到這種地步吧?
??殊不知,此刻李絮滿腦子想的都是——
??完犢子了!
??堂堂一個科舉文大男主,連舉人都沒考上,如今難道要因為得狂犬病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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