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麥兒
白水珠繡。
??黃掌櫃接到手下報信:“魏家那婦人今日又去了城南牙行,罵罵咧咧好一陣,那牙紀賠了許久笑臉,她才肯讓他帶去看鋪子。這次她看中了離槐市一條街外的楊樹巷子,有兩間鋪子,一大一小,分別是八十兩和四十八兩。那婦人還在猶豫,沒拍板決定要哪一家。咱們還要繼續截胡嗎?”
??“楊樹巷子?她倒是有眼光,挑的這幾處人氣都旺。哼,一個泥腿子出身的村婦,才做了幾天貨郎生意就想著開什麽鋪子,癡心妄想!”
??黃掌櫃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麵:“這價格不算貴,你去截下來!年底是淡季,最近城裏又發生不少事,剛好是入手的時候。你對這行也有些了解,這兩天隻管跟著她,隻要沒超出正常價就都拿下來,不用事事都回來稟報,免得錯失先機。”
??心裏默默補了句,最多過完年再把鋪子轉出去。
??“是。”
??手下眼珠子一轉,又道:“光截胡也沒意思,咱們總不能把全城的空鋪子都買下。您當然不差這點小錢,隻是沒必要為那等泥腿子費心費力。”
??黃掌櫃笑了笑:“誰說我就這一招了?你隻管照我說的去做,來回折騰幾次,再騙她說其他合適的鋪子都賣掉了,剩下的都是超出她預算的大鋪子。到時,那村婦肯定沒了耐心,再給她看麥兒巷那間鋪子,隨便開個五六十兩左右的價格,她肯定二話不說就會拿下來。嗬嗬……”
??麥兒巷的鋪子,難道是空了小半年、之前還出過事的那間針線鋪子?
??手下瞳孔一縮,若無其事道:“妙啊!那可是間風水極好的鋪子,除了位置偏一點沒毛病,還重新翻修過,之前又是賣針線活的格局,五十兩可是便宜她們了。”
??手下吹捧完黃掌櫃,火速去找牙紀,果然得知王氏決定要買那間開價四十八兩的小鋪子,隻是牙紀事前被他塞過錢,答應會用去問買主意見的借口拖著那婦人,契約還未正式簽訂。
??這人先前也做過一年半牙人,對行情十分了解,曉得這價格確實不算貴,甚至還中等偏低,便果斷拿下,還貓在牙行外欣賞了一回那婦人從期望瞬間變作失望的精彩臉色,以及婦人指著牙紀破口大罵、牙紀對天賭咒說今天要是不能給她找到合適鋪子就天打雷劈的好戲。
??婦人聽了他起毒誓,果然怒氣稍減,狐疑質問一番,牙紀就把他事先備好的麥兒巷空鋪子亮了出來。
??得知這間鋪子寬敞闊亮,原主人重新翻修過,後頭還有兩間屋子可以住人,居然隻要六十兩不到,婦人果然動了心。
??“這麽便宜?不對吧,先前丁香巷子那間素齋鋪子可比這個窄了小半,價格還差不多。你這鋪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妥?”
??“嗐,能有什麽不妥?你又不是不知道,丁香巷子位置可比麥兒巷好,離正街又近,那邊住的都是有錢人家。這麥兒巷雖說人氣也旺,可附近都是一般人家,可沒正街那邊的住戶能花錢。再說了,這間鋪子不帶水井,吃水得去一條街外取……”
??牙紀好說歹說,才說動婦人跟他去實地看鋪子。
??這回,王氏幾乎是以堪稱吹毛求疵的眼光慢慢打量整間鋪子,裏裏外外轉了三遍,幾乎連每一塊地磚、每一片青瓦、每一寸牆皮、每一株雜草都仔細觀察了個遍,提出的問題不計其數,幾乎連這間鋪子的前世今生上下一百年的故事都要問個清楚明白,而後露出矜持的滿意神色。
??牙紀見狀鬆了口氣,不著痕跡往門外某處瞥了眼,暗暗點頭。
??“魏娘子,怎麽樣?這間鋪子和先前的不一樣,主家人不在城裏,之前就全權托付我這邊代理,還出了證明書。你要是看中了,我現在就帶你去簽契過戶,方便得很。”
??王氏掀了掀狹長的眼皮,心道古怪,那姓黃的居然不打算繼續截胡了?
??自從被李絮提醒後,她出門時比過去更加警惕,對窺視的視線敏感許多,今天那人多半又跟上了自己。而且,剛才這家夥打著要去找賣家的借口離開,讓她在附近的茶館裏坐著等了兩炷香,結果回來時又說被人搶了先,顯然她的直覺沒錯。
??她故意裝作一副粗俗村婦的懵懂無知樣子,讓對方降低戒心,也趁此機會發現了這牙紀神色不對,方才甚至還跟門外不知什麽人打眼色。
??很明顯,這間鋪子並非如牙紀說的那樣是給她的彌補,而是那姓黃的另一環詭計。
??想清楚這一點,她就矜持抬頭:“鋪子是不錯,不過,六十兩還是太貴了。像你說的,這邊地段偏,比不上之前的楊樹巷子。我要這麽大的鋪子也沒用,還不如先前四十八兩那間。”
??牙紀咬咬牙:“那你想多少錢買?”
??“四十兩,行不行?”
??牙紀瞪大眼睛,他第一次看到這麽殺價的,這都快砍了對半了!買房產可不是逛街選頭花,可以隨便殺個一半,她,她哪來的自信?
??“這,這,魏娘子不是在說笑吧?這一下子砍二十兩,也太過分了。”
??“過分嗎?你都讓人截了我兩回胡,我能有你過分?要不是你辦事不力,磨磨唧唧,我現在都能開張了,保不準一天就能賺回這麽多錢,到底是誰虧本?啊?”
??牙紀想吐血,不就開個破鋪子賣繡活嗎,一天賺二十兩銀子,做夢呐?
??“這個,我恐怕不能做主……”
??“嗤~剛才還說你能全權做主呢,怎麽現在又不成了?你們這些牙人可真是能耐,當著麵一套,背地裏一套,全是哄鬼呢?四十兩不行,那我多給你二兩,湊個整。”
??牙紀頭大如麻,這四十二兩哪裏整了?
??他還要跟王氏講道理,王氏卻伸出頭看眼天色,擺擺手道:“就這樣吧。四十兩你愛賣不賣,我還約了城西你的同行要去看別的鋪子,完了再吃個午飯,一個時辰後我去找你,你好好考慮下吧。”說罷,昂首挺胸走了。
??見她走遠,牙紀忙走到街對麵和那人碰麵,如實轉述王氏的要求。
??那人想了想,琢磨了下黃掌櫃的話,覺得這事能辦。方才他出來前依稀聽說黃掌櫃今日要出城,這會兒去找他估計趕不上,還是先把那村婦坑進套裏來算了。
??“就依她的話,一會你假裝跟她拉鋸幾下,她還不肯鬆口的話,四十二兩賣給她。反正,這錢總有收回本的時候。”
??牙紀心下既定,就翹首以盼王氏歸來。
??結果,等了不知多少個時辰,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城門都要關了,也沒等到王氏的人影。
??“奇怪,難道被什麽事絆住了?城西那蠢材是一條船上的人,聽說城東那邊也給遞了話,官牙那邊沒有一百兩以下的,她沒理由會不來啊。”
??他摸去尋那牙紀,卻得知王氏壓根沒去找對方,心中愈發狐疑。
??到了第二天,王氏還是沒來。
??又等了兩天,他帶客人去城東南的一條不算冷清也不算熱鬧的短街上看宅子,完事後正往回走,就很偶然地看到了王氏。
??彼時她手裏拿著抹布,正熱火朝天地指點著幾個年輕人打掃一間門麵不大的小店,他隱約記得這裏原本是個賣酒飯的腳店。
??“魏娘子,你什麽時候盤下鋪子了?恭喜啊。”牙紀言不由衷地上前招呼。
??魏家眾人齊刷刷看過來,不是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就是撇撇嘴翻白眼。
??王氏怪怪打量著他,嫌棄道:“咦,你怎麽還沒被雷劈死?果然,那天發誓你的心就不夠誠,虧得我沒在你那裏簽契,哼。你管我什麽時候盤的鋪子,白紙黑字蓋了印章的,咋地,你還想搶啊?”
??牙紀擺擺手,笑得難看極了:“瞧你說的,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我就是關心一下,之前的事也是湊巧了,許是你們跟這間鋪子有緣,所以才跟前頭那幾間擦肩而過呢?不知這間鋪子要價多少?”
??見王氏麵露狐疑,他忙描補:“咳咳,我這是職業病,我們做這行的可不得時時刻刻留意市場行情嘛。”
??王氏含糊說道:“跟之前看的那幾間差不多。”
??牙紀心下暗暗點頭,那就是五十到七十兩之間了,這倒跟他預計一致。
??這條街位於城東城南交界處,算得上是他和城東牙行的勢力拉鋸點,故而這邊他也熟悉。這間小腳店他還進去喝過酒呢,故而知道,這間店門麵雖隻有一間,窄巴巴的,但縱深極長,原先的店主會在最後頭釀酒,還辟了個儲酒的小倉庫。
??若做吃食生意,這間腳店十分適合,可若賣繡活,這裏就沒啥優勢了。
??等等,剛剛那少年好像在給原木色的桌椅上漆!
??牙紀忍不住伸長脖子往裏看,越看越覺得不對。
??這格局哪裏是開什麽繡坊針線鋪子,分明就是賣吃食的啊!
??完蛋,被騙了!
??“魏娘子,你這是打算做什麽生意呢?我看著,這架勢不像是要賣繡活?”
??王氏不知何時摸了把大掃帚出來,若無其事掃起地來,下下往他方向揮去,揚起陣陣塵土。
??“做什麽生意?等開張了你就知道了。咋?麥兒巷那間砸你手裏的鋪子盤出去了?這麽悠閑,逮著我問這問那的,莫不是還沒找到冤大頭?”她冷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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