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癡情
方姝心理素質差、不經嚇還在其次，突破她心防的關鍵還是那個本該說不了話的婢女。
??當日，婢女被呂思齊打暈後關在屋內，起火後一段時間都是昏迷狀態，確實在裏頭吸入了不少濃煙，傷到了喉嚨。但，那些所謂的無法說話發聲、喝水吐出來都是血的傳言卻是三分真七分假，全是孟知縣授意底下人散播出去的小道消息，為的就是麻痹真凶。
??事實上，在羊大夫的妙手回春下，那婢女並沒有變啞巴，隻是身上燒傷太嚴重，一直在發燒昏迷不醒，這才沒能說話問口供。
??在她醒來之前，孟知縣著重在方呂兩家人身上下功夫。
??其中，鄭官差偽裝成賣菜農人靠近方家，本來隻是想從老房頭口中打聽方舉人近日有無外出計劃，有的話他們可以趁虛而入，將方姝“請”去縣衙問話，免得當麵跟方舉人撕破臉。
??巧的是，這一日他遇到的是祖孫二人在方家經受諸多磋磨、心中早有不滿的老房頭，而非其他什麽人。
??老房頭不蠢，那日上香歸來後方家裏的古怪和外頭的流言都讓他提心吊膽，生怕主家獲罪，連帶著自己和孫子也要跟著被發賣。於是，逮著個大好機會，他毫不猶豫就把那些可疑的線索和盤托出。
??鄭官差再往呂家一探查，果然發現呂家有個不起眼的小婢女請假回鄉探親，隻是找到小婢女老家卻不見人影。
??這些線索串起來，真相已經近在咫尺，偏巧這日他才回縣衙，縱火案的幸存者就醒了，道出更加關鍵的一手口供。
??婢女經曆了一番生死，深恨方姝、呂思齊二人草菅人命，也無意再為方姝保守秘密，除了將自己的身份、屋裏發生的事都斷斷續續告知鄭官差外，甚至還說了方姝思慕魏渠、一開始誤以為內室中是魏渠的事。
??當時，她本想陪著方姝過去查看那人，卻被方姝揮開。她猜，方姝大約是想趁亂坐實和魏公子的事，自己也不好過去打攪，隻是心裏有些嫉妒，便沒聽方姝的話老老實實在門邊守著，而是伸長了脖子往裏頭看。
??結果，這一看就剛好看到方姝被人從背後抱住上下其手的畫麵！
??方姝沒看到那人麵容，婢女卻看得一清二楚，當即嚇得神魂顛倒，連尖叫喊人都忘了。等方姝聽出背後不妥，掙紮間推翻高幾，花瓶墜落驚動外頭的呂思齊，期間婢女心裏已經曆了一番驚濤駭浪般的轉變。
??她對方姝本就沒多少忠誠，也沒察覺出呂思齊對方姝的情意究竟有多深，當時隻顧著想，呂思齊既已發現醜事，這樁婚事肯定不成了，若他說出去，方姝和她下場都堪憂。所以，為了自保，她下意識就站到道德高地，指責呂思齊沒有守好門，竟讓個花和尚闖進來害了姑娘，她要回去稟告方太太，雲雲。
??這番說辭的目的是讓呂思齊愧疚，而後再和風細雨和他談封口之事。
??不料，還沒來得及進入下一環節，這幾句話就徹底點燃了呂思齊的怒火，也釀成了後來的禍事！
??除了自己心虛的那些小算盤之外，婢女在官差們麵前對答如流，毫無破綻，比呂思齊編的那套鬼話更加符合邏輯。
??然而，家仆狀告主人和主家親眷，又無其他人證物證，尤其是死者悟元為何出現在屋內這一環始終搞不清楚，鄭官差等人不敢輕易采信她的說辭，也不好撕破臉皮去請病懨懨的方姝來對質。
??要不是再次盤問時黑和尚提供新線索，鄭官差又對嫌疑極大、從頭到尾沒幾句真話的秋月動了大刑，逼得後者吐口，將整件事串起來，孟知縣還不好興師動眾去方家拿人，做最後求證。
??呂思齊雖然隻是個小小童生，心思卻也縝密，為著心上人的閨譽著想，能在短短一瞬間內想到解決方案並付諸實施，事發後還快速說服了方姝和家人，合起夥來圓這個謊。
??最有趣的是，直到事情敗露，方姝還打心底相信這場火災是意外，是悟元自食惡果，是婢女被呂思齊推搡跌倒時不慎打翻炭盆，卻不知呂思齊扶著她出門前悄悄將燒紅炭塊往幔帳方向踢了好幾塊過去。
??“所以，這起案子主謀算是那位呂家公子？秋月算是從犯了吧？”
??羊元點點頭：“不錯，大人也是這個意思。若非秋月先用石頭砸暈悟元，後麵的事就不會發生。方姑娘被蒙在鼓裏，事情也與她無關。隻是可惜了那位呂童生了。”
??“唷，怎麽還是個童生？那應該讀了好些年聖賢書的吧，也幹得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羊大嫂怪道。
??羊元一臉惋惜道：“可不是嘛。聽說那呂童生也是個有才的，要不是前三年守孝耽擱了考試，這會兒應該也是個秀才了，沒準還是舉人呢。一時糊塗做下這事，甭說他，整個呂家的名聲都毀了。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李絮也在心中暗暗歎氣。
??這幾日她仔細回想，隱約記起，原書裏方姝拖到二十才成親，最後嫁的人好像就是母家那邊的親戚，沒提到姓氏，隻說是個年輕有為的進士。如今看來，這進士夫君八成就是呂思齊了。
??二十出頭的進士確實算是年輕有為，拖到這把年紀不成親，沒準還就是為了等方姝。方姝拖著不肯嫁人，滿心眼都是魏渠，這事他說不定也知道。這麽能忍，怕不是個癡情種？
??所以，他能為了方姝殺人，也就算不上什麽稀奇事了。
??縱火案塵埃落定，主犯呂思齊被判死刑，殺人償命沒什麽可說的。從犯秋月雖然沒直接害死人，但最後還是被孟知縣判去采石場勞役三年。
??三年聽著時間不長，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與其去采石場服勞役三年，還不如被流放三千裏。後者隻是路上走得辛苦些，隻要官差不刻意磋磨，身子骨不那麽差的，說不定還有活路。可進了采石場能出來的人十不存一，男子都這樣，就更別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了。
??所以，這個懲罰其實跟死刑也差不多了，甚至比砍頭更可怕，後者起碼不需要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朝死亡走去，度日如年。
??這樁案子裏，方、呂兩家其實也有知情不報、故意隱瞞案情、為凶手開脫的嫌疑，但，礙於呂思齊被捕後將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縣衙索性隻意思意思，把方太太、呂太太等人抓進去關了幾天就作罷了。
??饒是如此，兩家的臉麵也算是被扔到地上踩了，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們幹的好事，住得近的甚至還摸黑去他們門口扔臭雞蛋爛菜葉。
??要不是縣學已經放假，方舉人受到的衝擊還會更大，甚至還有學子家長跑到縣衙投訴，說方舉人行為不端、心術不正、助紂為虐，不能讓這種人誤人子弟，要求撤掉他的教諭之職。
??事實上，方舉人也挺冤枉的，他壓根沒去玉佛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回來路上方太太呂太太兩姐妹已經跟呂思齊商量好說辭，回來也是用那個糊弄他。方舉人愛女之心拳拳，卻被方太太利用來對抗官府的偵查，他甚至連方太太故意開著窗讓方姝吹冷風導致生病這些事都不知道。
??孟知縣自然不能因為他治家不嚴、老糊塗就把人家的教諭之職給撤了，不過群情激憤之下，什麽都不做也不行，隻能另提了一位資曆深的先生做教諭總管縣學，年後即生效。屆時，方舉人依舊還是縣學的先生，但職權範圍僅限於教書，其他雜事就無須他過問了。
??方家灰頭土臉，李絮挺高興。
??倒不是看不慣方姝明哲保身的冷漠做法，而是因為，玉佛寺事件發生後，楊學文聽到消息就主動來魏家小攤表示關懷慰問，還順便提到了一件事。
??他說，自魏渠不去縣學上學之後，方舉人總愛指桑罵槐，給魏渠貼了些心比天高、恃才傲物、不敬重師長之類的標簽，近來幾日脾氣格外暴躁，甚至還說什麽縣學隻收德才兼備的學子，又炫耀自己交遊廣闊，認得什麽嵩陽書院和各處府學的先生。
??言下之意就是，方舉人不看好的學子肯定進不了縣學，轉投其他書院也不容易。
??楊學文不知魏渠怎麽得罪了方舉人，李絮當時也有些懵，如今倒是猜出了些端倪。
??無非是方太太因為方姝遭遇記恨魏渠這個間接的“罪魁禍首”，過後跟方舉人又編排了些話，惹得方舉人以為此事還要怪魏渠，故而愈發頤指氣使。
??要不是這樁案子牽扯到方家，連累得他丟了大半權力，說不得魏渠未來一年半載的求學路還真要艱苦許多。
??不過，李絮稍微一琢磨就覺得，方舉人怕是自視過高了。
??書裏的魏渠早早成婚，按理說應該更加惹怒方舉人，可他還是順順利利去了承安府城的府學就讀。可見，方舉人的能耐遠沒有他吹得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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